移花(1 / 2)
马车行的缓慢, 元景坐在里头, 闭目聆听身后传来的擂鼓之声,临别前被亲过的地方还在发烫, 他脑海一片恍惚,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及至周围归于寂静, 他才倏然转醒,掀开车帘一看, 只见外头夜色深沉如许,适才种种,恍如一梦,不禁有些怅然。
今日官员休沐,不必上朝,曹如意于城门前等了许久,接替方青, 护送皇上回宫。元景此刻不大想独处,路过从前与楚驭去过的一家茶楼时, 叫停马车, 进去坐了坐。正逢有人从城郊归来,与众人谈及此番朝廷动兵之事。
元景托着脸看着窗外,心不在焉地听了几句,不过都是些坊间戏谈, 也没怎么往耳朵里进, 直到听他们提起此番领兵之人, 乃是神武将军长子,才稍稍回神。
其中一人道:“我曾见过这位小将军一回,观他的容貌气度,不输乃父,必是一员猛将。只是朝廷忌惮楚家许久,如今好不容易把神武将军扣下来,又派他儿子去御敌,不是放虎归山么?”
一老者捋须道:“我看未必,神武将军有异心之言传了几十年,可前番先帝归天,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反而孤身入京,留守皇陵。”他压低了声音:“依我看,这些年将军拥兵自重,都是做给外头的人看的,私下里也不知来了京城多少回,远的不提,大前年先帝生病之时,有人还在京城见过他,说是穿了一身黑衣,趁夜进来的。”
另一人奇道:“这就怪了,述职的时候他都不肯回来,平常来做什么?”
那老者摇摇头,见身边之人均露出失望的神色,不愿跌了面子,迟疑道:“我从前听人说过,说……将军和先帝关系不一般,先帝登基前那几年,两人关系亲厚无比,整日里同进同出的,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后来为着先帝登基后,流放其他亲王,又广纳秀女入宫之事,将军上书劝谏,触怒龙颜,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将军这才远赴边疆。这么多年过去,两人许是已重归于好了吧,不过个中原委为何,咱们也无从知晓,小老儿也是道听途说罢了。”
周围诸人均露出沉思之色,忽听一人道:“要说关系亲厚,当今天子与这位小将军也不遑多让,我有个在宫里当差的兄弟,他可偷偷告诉我,御林卫夜晚看守天子内殿的活儿,大半都是这位小将军独去,有一回他轮替来早了,见到小将军是从皇上寝殿里出来的。”大燕民风开放,龙阳断袖之事也非少见,他讳莫如深地看了众人一眼:“咱们天子妃嫔不少,可至今无所出,也没听他专宠过谁……”见应天府巡逻衙役从外头路过,掩饰般轻咳了一声,他也知自己这话说的大胆,比了个手势:“不说了不说了,快到中秋了,今年有什么好去处没有?”
众人听了一桩又一桩秘闻,此刻也有些惊悸之感,心照不宣地越过这个话题,闲聊起了家常俗事。茶馆中宾客极多,一时笑闹不断。元景默默收回目光,起身道:“回宫吧。”曹如意心情极为复杂,因摸不透他的心思,想要安慰几句,也不知从何说起。送他上车之时,低声道:“陛下,要不要属下去应天府知会一声,把刚才那些人抓起来审问?”
元景神色不变,语气也极为淡漠:“审问什么?不过是些闲话罢了,大张旗鼓去处置他们,倒显得朕心虚了。”可坐在车中,心里却忍不住想,如今虽还能用为先帝守孝的由头挡上一挡,过了这几年,却不知该怎么应对。现在自己既然同楚驭重归于好,再想要立后生子,恐怕也没这么容易,百官们那里更是不好对付,想到那时的局面,元景只觉得头疼不已。
慢慢悠悠地回了宫,便被告知,丞相一早就来了,在延和殿等到现在。元景对这位性情火爆的相国本就有些发怵,再加之他才跟楚驭鬼混了一夜,更觉心虚,如今与他独处一室,深感不自在。命人上茶赐座,自己缩在桌后,也没好意思与他对视,低声道:“丞相怎么来了?”
周骥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听闻陛下不在宫里,不知是去哪了?”
元景故作随意地扯谎道:“朕能去哪里,不过是随便逛了逛,奴才们找不到,以为朕不在宫里。” 周骥浓眉一挑,似乎有些不信,元景赶忙岔开话题:“丞相今日不在府中休息,入宫做什么?”
周骥疑色稍敛,缓声道:“臣来与陛下商量立后之事。”
元景一惊之下,连话都说不利落了:“立……立后?”反应过来,有些不悦道:“国丧未过,朕为天下之表率,岂能在这种时候大办喜事!”
周骥忙道:“陛下误会了,自然不是现在就办,只是陛下登基前没有正妻,后宫的娘娘们更是既无子嗣,也无家世显赫之人,臣举荐了几位淑媛,陛下慢慢斟酌,定了人选,六礼操办起来,至少也得半年的功夫,到时再行立后之事。”
元景推脱道:“朕想替先帝守孝三年,这立后一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周骥道:“臣知道陛下一片孝心,只是君礼大于亲礼,自古天子守孝,皆为以日代月,三十六日期满。陛下守孝一年,已是少有,非要以三年之期论,反要惹人非议。况且陛下初登皇位,内治需人,立后之事不可再拖延了。”
元景硬着头皮死撑道:“后宫一直是顾昭仪在打理,她性情温婉贤淑,朕把后宫交给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周骥声调微提:“昭仪娘娘虽可代皇后行事,但国不能无国母,否则就是坏了纲常。陛下一再推脱,难道另有隐情?”
元景与他对视了一眼,见他神色过分严肃,心虚之感更甚,加之道理在他那边,再说下去也不过是口舌之争罢了。窥见他手上拿着本册子,多半就是他拟定的人选了,稍一迟疑,有些丧气道:“罢了,朕看看再说。”
小柳不等他吩咐,忙上去将那本册子接了过来。眼见册子送到御案前,周骥又开了口:“还有一事,天策将军如今回了北疆,陛下是不是该给他赐一桩婚事?”
元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天策将军是谁,楚驭的面孔在脑海中晃过之后,惊讶道:“为何要给他赐婚?”一句出口,连自己也没发觉里头包含了多少抗拒的意味。
周骥皱了皱眉,循循善诱道:“陛下,将军正是血气方刚之年,家中少不得要有一位妻子,您来指婚,更昭显恩宠。再者,他虽然跟您有一同长大的情分,可这一走,日后相距千里,若是他学神武将军旧日的样子,总归不好办。万一有什么异动,更是难以察觉,不如送一个……懂事之人过去,也好多一双眼睛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