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协(1 / 2)
可惜这一番剖心之言没能起到什么效用, 夜晚两人入睡之时, 元景还是以后背相对,虽给他扳回怀中, 却见他双手仍抵在自己胸前,似梦里都忘不了戒备。楚驭看着元景紧紧攥着花枝的手,心中焦虑难言。
他知道元景近来遭逢大变, 心情郁郁,纵使做了什么糊涂事, 自己也该体谅包容。可想起昨夜所见,仍压抑不住心中的震惊与愤怒,只想将他抢过来,永永远远锁在自己怀中,再不给任何人看到。
可惜他是皇帝,这样是不能的。楚驭将他滑到脸颊旁的一缕黑发拨至耳后,看着他白皙干净的睡容, 想将他按在身下,剥光衣衫, 一次次占有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一念生出, 如着了魔般不可抑制,用力地抱了元景一下,耳边听着他不堪其扰般的呢喃之声,他轻轻一叹, 终究还是狠不下这个心。
于是起身下床, 去外面透透气。月满中天, 晚风清凉,偶尔可见几只萤火虫飞来,尚未至跟前,便被一股疾风吹翻了。楚驭对脚下看也不看,行至一处高楼时,隐约看到有个熟悉的人影一晃而过,他运起身法,如鹏鸟般凌空而上,无声无息地落到楼顶:“出来。”
朱柱后现出一片衣角,一个小脑袋冒了出来:“主君。”脚步一动,跌跌撞撞地往他身上扑。楚驭伸手扶了他一把:“你大半夜在这做什么?”
云从狡黠地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眼眸亦如辰星:“观星。”
太子登基以后,往日跟随他的人悉数得到封赏,云从得了个司辰官之职,隶属司天监,管些天文气象、卜筮巫祝之事。楚驭想起这节,也没放在心上,敲了他一下:“看完早些回去歇着。”转身欲走之时,被他拉住衣袖,云从顽皮地对他一笑:“您既然睡不着,不如一起来看看?”
灯烛幽暗,他又是背光而立,不知怎的,这生动的笑脸与藏在心里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楚驭心中一动,眼神也柔和下来,口中不屑道:“就你们小孩喜欢这些玩意儿。”然而被他一拉,还是跟着去了。
两人站在一处,举目之间,只见天幕旷达,星河璀璨,神思亦为之飘远。他想起很久以前,元景每每心情不佳,也喜欢跑到殿顶上看星星,宫人侍卫都被他吓得团团转,非得自己过去抱才肯下来。那时只觉不胜其烦,如今再想见他这么任性一回,却是难了。
云从看着他浓眉紧锁的样子,心情却像更好了,小鸟似的攀在朱栏边,捧着脸看着天空微笑。楚驭回过神来,见他神色愉悦之至,虽抿着嘴,但笑声都快要从眼睛里冒出来了,不解道:“看个星星都这么高兴?”
云从转过头,仰视着他英俊的面容:“不是高兴这个。”他抿唇笑了笑,才轻声道:“星象变了。”
第二天元景醒来,见楚驭已不在身边,随口一问,果然是去轮值了。元景想起他昨夜的话,久无波澜的心居然有一丝悸动,不由出了一会儿神。下朝之后去延和殿处理政务,翻到楚驭亲笔所写的折子,又沉思了片刻,问小柳:“曹如意已经走了么?”
小柳正为他研磨,闻言用力一点头:“回陛下,前天就走了。”元景“嗯”了一声,便无话了。
往后大半月,一切如常,楚驭日日入宫相伴,态度比之先前更加温柔体贴。这一晚过来时,果然带了一朵玉雕的月桑花,还亲自替他挂在床帐上,以便他日日观赏。入夜之后,元景枕在他臂弯上,望着珠光照耀下的玉花,心情竟是说不出的平静。
他自燕帝过世后,每每与楚驭同榻而眠,总是噩梦不断,虽从不表现出来,但心里对此人只想离得越远越好。今夜被他抱在怀里,难得做了一场香甜酣梦。
这些事楚驭自然是不知道的,早上醒来,照旧在微亮的天光下,打量他熟睡的面孔。冷不丁见他睁开眼,失笑道:“醒了?”
元景也不说话,漆黑的眼睛一眨,又飞快地闭上了。楚驭被他冷置太久,对他这个反应也不怎么理解,只当是他还困着,也没指望他开口,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道:“那你再睡会儿,大哥先走了。”下床之时,想起刚才他的神态,心念一动,回身道:“晚上我过来陪你用膳?”
元景眼睛闭得紧紧的,迟疑了片刻,才点了下头。楚驭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见他钻进被子里,才明白过来,心中情潮涌动,差点不舍得离开了。
这一日他心情绝佳,轮值结束,回到府中,听方青报告说,有一队不明人马出了京城,为赫齐使团护卫,也没放在心上,只令他派人去查便是。匆匆换了衣服,便又要入宫。临行之际,想起一事,将方青叫来,如是吩咐了一番。方青见他说话时,眼睛里都带着笑意,大着胆子进言,求他将赤珠放出来。
去年赤珠办事不利,回府后楚驭拿他问罪,将他关进地牢。这一年里他脸色一直阴沉得紧,方青也没敢求情,只能隔三差五带着酒去地牢看看,除了没有自由,日子倒还和从前无异。楚驭听他提起此人,还有些惊讶:“还关着呢?”继而一笑道:“放出来吧,叫他想想法子,只要能解了陛下的蛊毒,我自有重谢。”方青大喜过望,将今日买的一包桂花糖塞到他怀里,送他出门了。
入宫时星斗漫天,楚驭看着天空,步伐居然有些迟疑,生怕自己会错了意,又惹得他不快。此念一出,不由摇头叹息,不知自己怎么变得如此瞻前顾后了。进殿后被人引到凉亭之上,见元景坐在桌前,目光直直朝自己望去,心中诸般顾虑顷刻消失,一笑道:“等久了?”
元景摇摇头,比了个手势,吩咐宫人布菜。这一顿饭无酒无乐,甚至连闲聊都没几句,原本也没什么乐趣可言,可两人许久没这么坐在一起过,心中都涌出一股奇异的平和之感,以至吃完之后,也没急着回去。小柳最会察言观色,悄悄遣散宫人,由他二人静静呆在一处。
元景趴在凉亭边,出神地看向远方。楚驭也没去打扰,从后面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中。元景看了一会儿,似有些兴致缺缺道:“你怀里是什么?硌着我了。”
楚驭这才想起来,忙从怀里拿出那包糖,塞到他手心里:“方青给的,说是中秋快到了,图个意头罢了。”见他定定地望着那包糖,心里有些好笑,想着他从前最爱这些甜腻之物,便捏了一块放在他嘴边:“吃不吃?”
元景犹豫了一下,微一凑近,将那块糖从他指尖含走了。楚驭只觉被他舌头舔过的地方,一下子就热了起来,再一听糖块被舌头搅弄,碰触牙齿的声音,更是心神一乱,面上却要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捏了一下他的脸:“好不好吃?”
元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其时暑气正盛,两人相贴之处已有些热意,坐在一起,也不怎么舒服。不过一个不舍得放手,另一个也没拒绝。
坐了大半夜,楚驭见他呼吸渐沉,抚了一下他的眉毛:“这里不舒服,抱你回去睡?”
元景抿了下嘴,俨然是不乐意了,睁眼之时,又捏了一块糖放进嘴里。楚驭笑道:“好,只要你高兴,陪你坐一夜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