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出了Q大往东走就是一条长长的胡同,是北京很少保留下来的原汁而原味儿的属于老北京的胡同巷子。
黄昏的光晕打在墙上,瓦砾上,带着属于带着旧时光的气息,那是属于我们常爱说的“以前”的时候……
秋天的天空总是在黄时候昏泛出粉黛般的色彩,自行车的铃声响彻整个胡同,邮递员正在一家一家的递着报纸,檐角的窗户总会是在特定的时候被推开,然后大杂烩的香味儿从一家家弥漫出来……
妈妈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回家吃饭了……”
各家小孩总能准确地辨别出哪个声音是自己的专属。
……
在温邈的记忆里,自己也住过这样的胡同,那个时候,她上小学,和弟弟也经常会和胡同里的孩子们野……
家里的家长只有爷爷和奶奶。
奶奶是苏州人,有着一手精湛的苏绣手艺。
总是喜欢给温邈绣好看的小帕子、小扇子。
在温邈白色的小衬衣上绣上几朵粉嫩嫩的小花儿,在雪纺裙摆上绣几朵彩蝶,在浅色衣裳的袖口添几枚青色的竹叶……
爷爷总是喜欢拉着温邈下象棋,一开始,每场棋都是以爷爷的安慰“没事,胜败乃兵家常事”结束。
等温邈再大一点,局面就变成了:温邈浅笑地看着嚷嚷着“悔一步、悔一步”的爷爷说道,“您说的,胜败乃兵家常事。”
……
随着爷爷奶奶的去世,温邈和温逸搬回去和自家父母住在一起。
那个阶段的家里,是少有、甚至没有家长的。
等温邈再大一点点,她就变成了家里的家长。
温邈跟着保姆阿姨学家务、学做菜。
不为什么,她只是像让自己看起来更像家里的家长而已。
两姐弟的身体总是呈相反的状态。
温邈是成年后身体不太好。
而温逸是小时候比较容易生病。
那个时候,两姐弟上小学六年级,即将面临小升初。
温逸性子爱贪玩一些,那个阶段,温邈正在准备着小升初的考试,所以就没怎么管他。
一天晚上,温逸突然发起了高烧。
直接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温邈家住的是高级小区,安保做的十分稳妥,两个孩子在家大人也并不担忧。
保姆总是做完晚饭就离开。
那天晚上也是温邈突然想着去看看温逸的功课,进了他的房间才发现已经昏睡过去怎么也叫不醒的温逸。
温邈那个时候十二岁,她记得她那天怎么也叫不醒温逸,温逸额头烫到吓人。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爸爸还在美国,妈妈去了临省开会。
无人可靠。
温邈跑到客厅先是用家里的座机打了电话叫120,然后陆陆续续地给父母打电话,然后跑回房间守着温逸,一直试着唤醒他,不让他继续睡过去。
爸爸的电话一直不通,那个时候的美国应该是凌晨,妈妈接到电话便说她马上订了机票赶回来。
温邈都不记得是怎么陪着温逸到的医院,她只记得她一阵手忙脚乱,温逸被推了进去,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医生出来说是一个她不知道的病,要动手术,要家长签字。
她说,我可以签。
医生说,你不行,要你们的家长。
那个时候的温邈好想哭,她想说她就是家长,这么些年她一直在很努力地去做好家里的家长啊……
僵持不下,妈妈的电话打了过来,说:飞机延误了要等,问她温逸的情况。
那个时候的温邈什么也没听进去,只听到妈妈说还不能回来,那个时候,疲惫、愤怒、恐惧……一切一切都撞击在了一块儿
温邈还记得那个时候十二岁的自己第一次冷着语气威胁她的母亲
——“妈妈如果你今天回不来,就不要再回来了……”
她只有十二岁,她也只有一个弟弟,她不知道医生说的是什么病,也不知道怎么帮躺在病床上的弟弟……
那个时候的温邈将那些年缺失的安全感锁带来的恐惧完全爆发了出来。
后来,好在是虚惊一场,温逸很快就退了烧,输了一晚上的液,手术推到后面也没有什么影响。
温母宋迢是在第二天一早的时候赶到医院的,开车从临省到北京,整整12个小时。
那个时候的宋迢事业正在上升期,每年都有审不完的案子,年终的考核……几乎没有假期可言,家里、事业交织……
这个时代对女性的要求太高,总是在人筋疲力尽之后再倒打一耙。
在温逸退了烧之后,温邈紧绷着的神经才放松下来,然后意识到之前自己跟妈妈的态度……
当她看到推门而入的妈妈脸上无比疲倦的脸庞,黑眼圈深地像凹下去一般,脸上满是担忧,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那一瞬,温邈再也止不住地哭起来。
宋迢心疼地把温邈搂在怀里,自己也止不住地掉下眼泪。
温邈一个劲儿地跟宋迢说“对不起”,说“对不起她没有照顾好弟弟”,说她“不该对妈妈发火……”
宋迢红着眼圈,亲吻着温邈的额头,声音温柔似水,生怕再吓着自己的女儿
——“没有宝贝儿,是妈妈不好,你很棒……你把弟弟和自己都照顾得很好……”
温邈又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不好,我照顾不好……”
“好好,没关系,妈妈来,妈妈不去忙了……妈妈来照顾……妈妈会照顾好的……”
说到这里,宋迢强压着抽泣,“对不起,邈邈……”
……
而后来的宋迢也没有食言,她跟法院请了长假,安心在家里照顾自己的两个儿女。
直到温逸手术完全康复,整个人又活奔乱跳起来,两人顺利升了市里的中学……宋迢才回到岗位,却还是降低了工作的频率,将重心放到了家庭。
无心插柳,宋迢没有之前那么拼了,却在第二年却意外地被调到了中级法院,然后逐渐稳定下来。
越长大,温邈就越理解妈妈。
她虽然出生优渥的家庭,可是她始终都知道,她跟其他人一样,只有很少的选择,如果她不能自己撑起一片天地,那么家里所赋予她的这些将一文不值。
在面对未来的渺茫大海里,她也会像当年的妈妈那样,身不由己,没有选择。
她的父亲是有名的建筑师,甚至做到了这个行业的顶端,母亲是受人敬仰的法官,可是这些都不是像他们的头衔就那么短短几个字的简单。
她见过父亲画稿,一坐就是一整天,到最后连身子都直不起来,远赴美国,在心里一直对存着对家庭的愧疚,甚至错过了见爷爷的最后一面……
生而在世,每一种看似光鲜亮相的人生,其实,都有着它少为人知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