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海间(五)(1 / 2)
“想不到才几十年过去, 忘川剑对师侄身体的毒害已到了这地步……贫道有心无力, 再帮不得你些什么了。”知非道, “师侄……抱歉。”
“师叔又何必说抱歉。”寒昭嘴角微微牵动, 抬眼看他,“了解了忘川之后,是我自己做下的决定。”
知非:“师侄可后悔过?”
寒昭眸光一闪, 隐约有一瞬的柔和。他道:“不后悔。只是……有些遗憾。”
僧寮之外下着鹅毛大雪。
“忘川剑牵动浮生命格,拥有‘以生换死’之能,天下人……无不趋之若鹜。”
知非声音浅淡, 似悲似叹, 言语若风中飘絮般无定,似乎下一刻就要随雪风远去。他站起身来, 略粗的衣料摩擦着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绕过了自己放在地上的那串佛珠,缓步走到了窗前。
窗外霜雪满天,午后之光自天边倾斜而下,洒在雪上,带着令人迷醉的金芒。
——正如寒昭的名字。
那年厉曜于冰天雪地间救他一命,一转身就见太阳初升, 自地平线放出了光芒万顷。
于是寒昭就得了如今这名字。这是厉曜给他的。
“昭,乃光明。”厉曜轻轻揉着幼时寒昭的头发, 俊朗刚毅的面庞上带着豪气爽朗的笑, “往后, 你就叫寒昭吧。来, 做我徒弟, 好不好?”
厉曜掌心温暖的温度,寒昭始终记得。这个男人曾经强大、无私、好强,曾经救了他,教导他,爱护他,特立独行道与自己的徒弟兄弟相称。但现在却甘于沦为平凡?
寒昭舍不得过去的厉曜,却知道自己无权为厉曜做决定。
知非道:“……世人何其艳羡,却终不知获得这通天之能的代价。”
忘川剑自冥河孕育而出,生来就有司掌人间生死的能力,此谓“神力”。而若要使用这神力去换人死而复生,代价就是他自身。
喜欢做交易的,从不仅有阴山之下的鬼王,还有他们头顶这方广袤的天空。
天道掌控了所有。
寒昭忽然想起五渡说过的。
——飞升是命,陨落是命。你此刻与我相逢是命,与我说那一句话亦是命……天既注定,无可更改。
寒昭忽觉有些不愿承认的无力,心头涌上难言的情绪来。
知非此刻低叹一声,回身道:“师侄,你听贫道一句劝。忘川乃非人之剑,能不用则不用……”
寒昭沉默。
知非看出他隐约的抗拒之意,转而问道:“那你可否告诉师叔,你想做什么?用这把剑。”
寒昭道:“自然是做我想做之事。”
知非回踏一步,“是甚?”
知非一向进退有度,难得见他追问过些什么。寒昭知道他心中担心了,却抿了抿唇,依旧不愿妥协开口。
知非:“与鬼王相干?”
寒昭顿了顿,像是没想到他这样快就能揣测出来。
“今日一见,看出你对鬼王与阴山有执念。”知非道,“贫僧不问你原因,只劝你量力而行。”
寒昭道:“……嗯,师侄明白。”
知非沉默片刻,问道:“你三师弟可知这件事?”
寒昭:“未曾提及。”
“嗯。”知非道,“也好……”
寒昭见他面色有异,不禁问道:“师叔今日对师弟的态度有些古怪,为什么?”
知非一停,与他四目相对。
雪风之音呼啸着路过了窗边,不知何处传来的木鱼声一声声敲着,仿佛敲在了人心跳的鼓点之上。
寒昭从他清澈的目光里看出了什么,抿了抿唇。“师叔见过鬼王的脸了。”
知非:“……是的。”
轻舒一口气,知非接着道:“你的三师弟,与玄水的脸一模一样。”
寒昭目光移落地上,无言。
“看来师侄是早知道了?”知非轻声道,“何时?”
寒昭鼻端呼吸着浅淡的熏香,心也平静下来,道:“春华宴之前,我曾去了趟信白城。里面有个饥荒之年死去的尸鬼,我夜于晚做了个梦,得到了它的记忆……”
……
知非听他娓娓道来,神情渐渐严肃下来。末了,他抬掌止住寒昭的话,问:“问题太大,不排除‘织梦’之嫌。师侄,你可曾想过,为何会做这个梦?”
寒昭颔首:“想过。”
他还没和知非说起鬼仙五渡之事,便在此顺势提了,并说:“那梦的真实性应该是有十之五六的可信度。”
知非道:“按你描述,玄水应当在那时化了形。而宴师侄那时还未出生,因此师侄并不怀疑他的来历?”
话虽是这样说,可谁都清楚相貌家室都并非不可伪装的。哪怕寒昭,理智上也不得不承认,宴白流其实有其实就是鬼王本尊的可能。
知非坐了下来,再次拿起自己的佛珠,闭眼指尖拨动良久,睁眼道:“你说,鬼仙在乾坤袋中?”
寒昭颔首。
“宴师侄不知道,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