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城主(2 / 2)
“……你也不会是他的下属,那你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救我出来?而且……只救我一个人?你到底是谁?”
李玉凉淡淡地道:“不是我要救你,是我家主人要救你,我只是奉命行事。”
“你家主人?”凝儿心里微微一震,这样惊世绝俗的男子,怎么还会有主人呢?
李玉凉要带她去的地方路途很远,两个人一直走了三天三夜。路上也很少投住客栈,有时不过是荒郊野岭借宿一夜。李玉凉利用手边仅有的枯草衣衫,尽量让凝儿舒服一些,而他自己就躺在尖冷冰硬的石头上丝毫不以为意。
凝儿偷偷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这样一个一尘不染仿佛世外仙人的男子,竟然能如此坦然地睡在这么简陋的地方。
是夜深,凝儿却怎么也睡不着。
从出生以来,她一直都睡在温暖的床铺里,也许是同样的日子过得太久,她已不觉得苦,也不觉得喜,觉得世间所有人都过着一成不变,他们本来应该过的日子。
直到她遇到李玉凉。
三天里,她见到了太多不同。肆意笑骂,放浪不羁的女子,温润似水,却瞬间置人于死地的剑客,还有那些道貌岸然,曾以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御前侍卫……
凝儿抱着膝盖,就在那月色下呆呆地坐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魇,并不是让她恐怖的梦魇,而是让她惶惑,无助,对未知而多变的未来从心底产生的,恐惧,还有期待。
不知为何,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无声落下来,凝儿感到浑身发冷,她更紧的抱住肩膀,却控制不了颤抖和抽泣。她想要放声大哭,可这么多年的隐忍,竟然让她怎么也哭不出来。
突然,凝儿感到头顶晕开了一个阴影,她抬起脸,面前之人俯身半跪在她面前, “可是冷了?”
黑夜里,李玉凉的眼睛澄澈似冰,那精亮的瞳孔,似白雪里包裹的一层黑水银。他的语气淡淡的,却是那样的温柔,一瞬间,凝儿只想扑到他怀里,可她忍住了,“没有。”
“山中风冷,”李玉凉脱下自己唯一的一件外衫,白袍下的劲衣勾勒出宽阔肩膀,他将衣衫披在凝儿的身上,“别怕,再忍耐下,明日就能到了。”
“我不怕,”衣衫上的暖意让凝儿感到一瞬间的迷醉,“虽然我还不知道要去哪,可想来他既然是你的主人,也一定是极好极好的人。”
“哦?”
“你是一个好人。”
李玉凉的脸沉了一下,“那如果我是一个坏人呢?或者……对你来说,是个天大的恶人?”
“不会的,”凝儿坚定地摇了摇头,“你只会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她会看他的眼睛,她见过那么多双眼睛,从来没有一双像他这样透彻,好看。
李玉凉握着剑的手微微一紧,他不知道是为这句话而羞赧,还是突然想到了自己“极好”的外壳下染上的那些鲜血,他轻叹一声,淡淡道:“记住,不管我带你到什么地方,努力的,活下去。”
六天后,凝儿来到了胤朝最繁华最绚丽的地方,暗夜城。
暗夜城在大胤与北国的交界之处,东边又比邻羌夷国,虽隶属大胤,其实却是个真正的“三不管”地带。
暗夜城主世代相传,独立为政。城中胜产香料,珠宝,丝绸……所有富贵之物应有尽有,只是外人不允许留在暗夜城生活,只从往来商客的嘴里听说,这里街道宽阔,宫宇华丽,遍地黄金珠宝,富贵绝伦。暗夜城对外人来说,是最美好的向往。
凝儿来到暗夜宫外,美轮美奂的楼宇让她差点眩晕。宫中之人看起来训练有素,他们都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衫,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见到李玉凉,都恭恭敬敬地行礼。
凝儿想,难道他口中的主人,会是暗夜城的城主么?不管怎样,她已察觉到李玉凉在暗夜城的地位绝对不低,若非他口中提到自所谓的“公子”,她定会以为李玉凉已是万人之上。
李玉凉带着她行至一处宫殿外,门外站着数排侍卫与侍女。李玉凉并没有通报,而是径直走了进去,那些侍女也并无人胆敢阻拦他。
行至屋中,李玉凉微一欠身,“李玉凉见过公子。”
突然间,凝儿感受到一阵巨大的压力,让她一口气差点透不过来。她努力的抬起头,终于看到了他口中的主人。
面前之人一身黑衣,泛着绸缎的光泽,长发随意地披在身上,墨一般,显得闲适而懒散。他的五官俊美之极,额如玉润,鼻似雪峰,狭长的凤目邪美逼人,唇边也带着浅浅的笑意,可不知为何,却让人感到一股狰狞狠戾之气。
凝儿只看了一眼,就迅速垂下了头,她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也没见过这么可怕阴翳之人。
李玉凉若是神仙,那他一定就是修罗。
此人正是暗夜城之主,玄墨。
“抬起头来。”
凝儿呆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玄墨是在同她说话,她深吸口气,顺从地抬起头,玄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满是轻蔑。
这种轻蔑和厌恶让凝儿莫名地感到不舒服,玄墨冷笑道:“果然,文家的人都是天生的贱骨头。”
凝儿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她已感觉到,这位城主虽然救了她,却没有一丝善意。
凝儿站起来,垂下头静静地站在一旁,玄墨突然冷声道:“贱骨头,我允许你起身了么?”
凝儿心口一紧,她刚想跪下,突然感觉膝盖传来一阵剧痛,一个白玉瓷杯从高处飞来,砸在她膝盖,劲力大的几乎要讲她的腿骨砸碎,她惨叫一声,跪趴在了地上。
李玉凉微微皱眉,“她还是个孩子。”
“李玉凉,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玄墨说完,慵懒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步下台阶,走到凝儿面前。他一把捏住凝儿的下巴,“我让你抬起头来。”
他的手似寒冰一样,凝儿不禁打了个哆嗦。下巴被捏得要碎了,牙龈里透出一股腥味,“天生贱相,好得很。”
“你是谁?跟文家的人有什么仇?”
凝儿的下巴被捏住,艰难地问出一句话,玄墨却突然抬起腿,一脚将她踢趴在地上。他下手很重,凝儿感觉天旋地转,一口血箭喷了出来,玄墨道:“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说话,给我教教她规矩。”
凝儿艰难地支起胳膊,想要站起来。可她刚刚抬起头,只见两个侍女手持鞭子走来,那鞭子有她小臂粗细,上边竟布满了尖利的藤刺,凝儿还没反应过来她们要做什么,一鞭已顺着头顶抽了下来。
一声大喊,凝儿再也忍不住,钻心刺骨的疼痛,侍女却丝毫没有怜悯,一鞭接着一鞭,打得凝儿皮开肉绽,翻滚哀嚎。她拼命地想拉住衣衫,疼痛却让她无力再挣扎,很快她便被打成了一个模糊的血人,可侍女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侍女的鞭子,“够了,再打就打死了。”
阻止的人是李玉凉,玄墨对此显然十分不悦,可却并没有发作,依旧淡淡地勾着嘴角,露出一个可怕诡异的笑容,“凉少是闲着没事做?”
李玉凉手腕一抖,一把将鞭子从侍女手中夺过来,扔在地上,“我是在提醒你,她还有用,没人会喜欢一个满身伤疤,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这一句似乎奏了效,玄墨轻哼一声,再没说话。凝儿想站起来,可已经疼得没有一点力气,她感觉有一团火,在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里灼烧,只能躺在地上,不住地喘息。
“带下去,关到柴房里,给我好生看着,别叫他死了。”
地狱般的声音传来,几个侍女拉着凝儿拖了下去,在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道血痕。
玄墨皱了皱眉,“晦气。”
凝儿拼命地抬了下头,鲜血顺着眼皮滴滴答答落下来,她努力地去看了李玉凉一眼,她想,或许生命里他再也见不到这样的阳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