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番茄引发的“血案”（2 / 2）
偶尔也会有捡到宝的情况。过去曾有过几次，原本无人问津的地段突然变得炙手可热，以极低的地价入手的小公司凭借这一笔生意就扶摇直上，甚至从此迈入大公司的行列。只是随着房地产政策的变化，现在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少见了。
章果果进了大堂，就旁若无人地走到餐台边，自顾自地端起酒轻啜起来。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打探消息，因为晟天是如此的一个庞然大物，所有最新的消息，自然都会第一时间得到。她只不过是来看看自己未来的对手，都是怎样一副模样。
“简直是一群土包子。”章果果只是粗略扫视了一下现场，就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开领、垫肩大两号，袖子长到能当抹布，裤子肥的堆在脚面，这一身是上个世纪vintage吗，包工头居然也能来参加地产酒会了？……西装配运动鞋？这位短腿大叔不要当自己是韩国欧巴了好吧。……我靠那位大哥，领带+牛仔裤，你以为自己是扎克伯格啊？”章果果心里的白眼翻上了天。
身边一个努力往90后审美靠拢的大佬，指着自己身上的supreme正在跟另一位寒暄：“这件super me是我儿子刚给我买的。”
章果果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忍了半天的笑声终于爆了。
当她好容易笑停下来，发现整个大堂变得鸦雀无声，一张老男人的脸正在她面前。
只见他理着一个利落的小油头，戴着一副Gucci的墨镜，紧身的粉色T恤。尽管正在尽力收腹，仍然藏不住凸起的肚子。
此刻，他的墨镜镜片上闪闪发光。
章果果刚才的噗声里含着Tequila和口水，或许还混杂了一些鼻涕和眼泪，这些液体本来可以变成飞沫散到空气中，但是在飞行的途中遇到了一张脸，和脸上的墨镜。
镜片上面的酒水口水混合物既不聚成水滴，也不成股流下。
章果果尴尬了。跟这些土包子呼吸同一片雾霾才几分钟，怎么就变得这么不名媛了。
但是面前这人的脸皮显然就像一堵厚厚的黄土墙，并没有显得多尴尬。他十分自然地把墨镜摘了下来，用T恤擦了擦：“好久没见了啊，大侄女。”
莫非是熟人？章果果仔细地看了看对方的脸，貌似的确似曾相识。是的，在她少得可怜的国内生活中，除了自己的同学之外，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张男人的脸，而眼前的这张脸，明显属于其中尤其讨厌的一类。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听说你从英国回来，我早就想去看看你，没想到你今天来参加这个小聚会。怎么了，不认识乔叔叔了？”
几乎就在同时，章果果在大脑中搜索到了这张脸对应的名字——乔布施。
如果说，晟天自称在海州地产界排第二，那么几乎没人敢称第一。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眼前这位乔老板乔布施掌管的亚丰地产，是唯一一个有资格和晟天做对手的房地产公司。但是晟天一直是老大，亚丰就只能当老二。乔布施不甘心做老二，却一直被章大为拿捏着，窝在下面，无法出头。
章果果想起了小时候章大为最常念叨的一个名字就是“乔老二”，后面跟着的往往是需要打码的词。
因为这个名字，章果果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骂人，这让她在英国的华人圈里如虎添翼。想到这些帮助，章果果甜甜地叫了一声：“乔二叔。”
二？！乔布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像海底捞的红油锅底一样，热气滚滚，异常精彩。附近的人听了，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浑身发抖，像是身上绑着震动减肥腰带。
乔布施干咳两声让周围安静下来，紧接着反唇相讥：“章大为可真是谦虚啊，自己不来，派了侄女你来，这见人就得喊叔啊。”
章果果毫不客气地回敬道：“可能是因为知道您也会来吧。我爸最近闹眼睛，大夫说了，不能看脏东西。”
乔布施显然说不过伶牙俐齿的章果果，心里憋火的他只能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严肃地教导道：“年轻人，不要火气太盛。你这样顽皮，你父亲以后怎么能把晟天放心交给你？”
“这么说要交给你咯？难道说，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章果果惊讶地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好像真的看到了走失的亲人。
乔布施一时语塞，没想到这个丫头片子居然帮她爹占了自己便宜，他想要回嘴，又恨恨作罢，努力装出一副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的笑容来。
“你爸那个老榆木疙瘩如果想退休，我们亚丰不介意帮帮你们晟天，毕竟你这么年轻，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来请教我。”
“好啊，我一定不耻下问，有不懂的就去请教您。乔二叔您要是有不懂的，也可以来请教我，我也是很乐意教你的。”
乔布施这回是真的被堵的没话说了，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章果果也没给他再次反击的机会。“见一回少一回，您和各位叔伯们好好叙旧吧，我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着，章果果转身朝外走去。
章果果心里十分得意，自己只用了几句话就让江湖人称心狠手辣的乔布施吃了瘪，看来晟天注定要在自己的手中走上巅峰啊。“你看，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多么崇拜啊。啧啧，都不敢直视呢，只敢低着头看我，哈哈哈哈哈尽情的崇拜我吧！”
想到这里，章果果不禁走得慢了一些，臀部摇摆的幅度也更大了一些。
随着她的摇摆，所经过的每个人的目光都泛起了涟漪，盯着她的屁股，嘴角也勾了起来。但是他们都没有作声，因为他们怀疑自己看错了。
章果果用后脑勺感受着男人们投向她屁股的热辣目光，她沉浸在自我感觉良好的氛围中，直到袅袅婷婷的走到了大堂正中，才终于感到了一丝不对劲，怎么连女人都在看自己的屁股？怎么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的屁股？
终于一个尖利得像刚做完结扎的鸭子发出的刺耳笑声打破了沉默。“大侄女，你们晟天已经穷到连礼服都买不起了吗？小张，小张！快写一张支票给晟天的章总送过去，让她置办一身新衣服！”
只听四周爆发出了一阵压抑已久又骤然释放的狂笑。
章果果猛地转身，结果她身后的人也笑了。离她最近的那几个男男女女甚至笑出了鼻涕泡。
章果果这才看向自己的屁股。
这一看之下，她自己都害怕了。
怎么说呢，如果不是有些爆浆而出的黄绿色番茄种子还耸立在章果果的屁股上，那么那些不规则的红色番茄汁也许会让人觉得这件礼服的设计师很有性格，用大胆前卫的方式呈现出女性特有的美感。
是番茄汁更可怕，还是被人误以为是姨妈血更可怕，章果果已经顾不上想了。一向以美貌为盔甲的她，此时头晕目眩，彻底被击垮了。
在丧失理智前的最后一刹，出现在她脑子里的是那辆破破烂烂的五菱宏光，和那个肤色黝黑的屌丝男。
你是仇家派来的逗逼吗！
此时晟天总部前台正在上演一出叠罗汉的盛况，保安们一个压着一个，形成了一座巨大的人肉沙包。
还有源源不断的保安从各个角落涌出，试图把自己变成沙包的一部分。一些小个子唉声叹息地直跳脚，恨自己来晚了。最下面的保安想要求救，可是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前台的小姑娘在旁边起劲儿地加着油：“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敢来我们晟天打劫，真是天大的胆子，快抓住他。诶我说这位大哥，你愣着干什么，快上啊！”
她抓着旁边小伙子的手，想要把他拉向“战场”。谁成想，旁边幽幽地传来了一个声音：“还有我的份？”
小姑娘听着这个声音有些耳熟，转过身来。饶是她每天要和章大为打照面，自认为心志已经百毒不侵，但是当她看到阴影中那张笑着的黑亮的脸，和笑容里闪亮的白牙时，仍然发出了坚定的呼号：
“鬼啊！”
浩辰连忙去捂她的嘴。“什么鬼啊！我才是出门没看黄历撞鬼了，你们公司到底有一个正常人没有？”
小姑娘连连后退，大喊道：“快放开我！”浩辰跟着她进了几步，也喊了回去“快放开我！”小姑娘这才回过味儿来——她拉着浩辰的手，就一直忘了松开。
她猛地甩开浩辰的手，张牙舞爪地跑了开去，没跑两步就撞在了一个人身上，紧接着又被弹了回来。
从浩辰的视角来看，面前这个姑娘明明是远离自己跑去，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又出现在自己怀里。
他伸出手接住了姑娘，正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一个声音：“把她给我放下。”
浩辰抬起头，朝四周看了看。除了仍然人浪翻滚的叠罗汉，眼前的大厅里空无一人。
浩辰问了一句：“谁啊？”那个声音再次传来，竟然比刚才还近了一些：“还不给我放下？！”
浩辰感觉脖子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条汗水从脊背上流了下去。很凉。何来的人声啊，莫非真的闹鬼了。
“你瞎啊？往哪看呢？”
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怀里的姑娘也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扯了出去，浩辰这才看见，眼前矗立着一个……非常威严的人。
他不像其他保安那样衣服松松垮垮好像伪军一样，而是一身制服笔挺，皮带和皮靴闪闪发光。
之所以会格外注意到皮带，是因为皮带正勒在他正圆的肚子的最高点，配合他不到1米5的身高，使得无论从前后左右哪个方向看，他都如同一个标准的正圆体。
他的眼睛就像是肉球上划出的两道口子，射出的凛冽的寒光，看得浩辰不由自主地提了提裤子，好像要被他看穿一样。
浩辰抱了抱拳：“还没请教？”
对方一背手，眼睛望向45度的天空，淡淡地说道。“我是……晟天的保安队长。要闹事，先要过了我这一关。”
“闹事？不不不，大哥你搞错了，我是来结账的。您中午吃饭了吗？是在食堂吃的吗？菜好吃吗？对喽，那就是我的菜。我今天来，是来结个菜钱。”
“你看我，像不像菜钱？”大哥使出了东北妈妈面对自己熊孩子的绝杀。
浩辰一愣，摇了摇头。
大哥又伸出手，指向还在翻滚的肉山问道：“你看这些白痴，像不像菜钱？”
浩辰又摇了摇头。
“那还不滚？”队长大喝一声，声音穿透耳膜，形成了一次精神攻击。
浩辰瞬间失防，下意识的哦了一声，接着转身，浑浑噩噩地就要朝外走去。幸好大门口夜风一吹，浩辰一个机灵，清醒了过来。
我是谁？我在哪？我来干什么的？……
我来要菜钱的！！！
浩辰猛地转身往晟天里面冲。“我又不找你，我找管事的要！”
可是他的腿拼命向前捣腾着，身体却一直在朝后退。
浩辰感到自己身体腾空，他低下头，看到了一张月亮一样的大脸。保安大哥此刻正单手举着，或者说托着他向门口走去。
保安大哥的手非常稳，脚步也非常稳。每秒1.5步，步幅75厘米，走出了一条笔直的、距离大门最短的线，然后松开了手。浩辰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从台阶上飞了下去。
高手出手，自然不会让他受伤。于是浩辰稳稳地落了地。
“腾云驾雾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浩辰落地之后，回味了一下在空中飞舞的过程，竟然有“再来一次”的冲动。
幸好他还是没忘自己此行的目的，大喊起来：“这是什么道理？你们这么大的公司，难不成还想赖账？”
保安大哥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摆动三次。“第一，晟天的确是大公司，所以有规矩。第二，因为有规矩，所以你应该去找负责给你钱的人，而我负责的，是看好这扇门。第三，因为我要看好这扇门，所以你不能进来。就算是一只苍蝇，如果没有预约，也不能进来。”
浩辰看着台阶上背手看天，渊渟岳峙的保安队长，就像看到了一代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