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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爹获罪入狱时,我正12岁。
母亲哭红了眼睛,一向仪表优雅的她,那天却披散着头发,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恳求着来势汹汹的官兵。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皇帝的一道圣旨,便定了全府三十四口人的一生,连让人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我终是,与全府上下年幼的女眷一起,被发配做了官妓。
“小姐。”我的侍女梅儿这样叫我。她的眼神带着恐惧与迟疑,然后我笑了:“梅儿,要不要吃梅子糖?”
那小小的梅子糖挤在精美的绣囊里,压得有些烂了。我拿出一粒比较完好的,像以往那样,喂入梅儿口中。
梅儿慢慢啃咬着梅子糖,收起了脸上惊惧的表情,眼里逐渐带上了微微的满足。
我勾了勾她的鼻子,调侃了句小馋猫,便牵起她的手,踏入了雅致的绣楼中。
学艺的日子总是苦不堪言的,指尖也经常因练琴而受伤。而梅儿却也在这样的日子中成长起来,渐渐地离我远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楼内年幼的姑娘们间的勾心斗角也越发厉害起来。那天,我练琴时,绷得紧紧的琴弦忽然断裂,高高弹起,在我的脸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疤痕。
我难免有些惊愕,可有随即了然。放下琴来,我笑着问梅儿:“梅儿,要不要吃梅子糖?”
梅儿的脸僵硬了一下,随即她转过了身,冷冷道:“我早就不是那个会向你讨要梅子糖的丫鬟了!”
嗯,我知道。
我脸上的伤终究是好不了了,于是便被调去做了粗使丫鬟,梅儿的粗使丫鬟。
梅儿是一天赛一天的标志了。在她挂牌出艺的那一天,她化了精致的妆容,美得不可方物,远远看去,竟似一簇燃烧着的明艳火焰。
渐渐地,她的名声越来越大,风头也越来越高,每日都有无数的官员慕名而来,只愿一睹美人芳容。
我早已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做完了事,我总是早早地离开,自言自语地与园中的花儿交谈。
而有一天,我正给牡丹浇水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
我转头,印着阳光,看到了他,一个翩翩少年郎。
才子佳人这样的故事,本不应发生在我一个毁了容貌的丫鬟上。所以当它来临时,我难免慌了阵脚,让梅儿发现我与那人的书信。
梅儿很生气,极为生气。她艳丽的脸庞带着怒火,娇艳地赛过了牡丹。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我的脸上,打破了我所有的迷惘。
以前的梅儿,是再也没留下一点影子了。
我终于松了口,在那个秋蝉轻鸣的夜里,我对他说:“带我离开。”
梅儿,恐是要气坏了吧,气我抢走了她恋慕的人。
出乎我的意外,在我走的那天,她出现了,穿着一身红衣,红得像焰火一般,手中拿着一包梅子糖。
“小姐,”她开口,“我要吃梅子糖。”
接收到我疑惑的眼神,她抿唇笑了:“我只是想,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恍惚中,我又看到了那个神色拘谨的丫鬟。在我把梅子糖塞入她嘴中时,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淡淡地笑了笑,我从小绣包里拿出一粒梅子糖,喂入她口中。她红艳的嘴唇一瞬间含住了我的手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神幽深。
再见了,梅儿。
坐在马车上,我看着她像一簇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的身影渐渐变小,最后,像是一瞬间熄灭了,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