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意(2 / 2)
都说相思苦,可那终究是怀着爱意与希望的,虽然幸苦,却甘之如饴。这样的感情,才是我真正难以忘却的。
我喃喃道:“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阿如满脸懵懂,并不能理解这一句的含义。
她当然不懂,我在她这个年纪时第一次读到这句诗,也是满心茫然。孩童的世界简单分明,觉得只有圆满的东西才是好的,盘子要完好的,花朵要盛放的,一旦碎了谢了,就不好了,可大先生却说不是。
大先生从我很小时就开始教我,听说他学问极好,比城中所有所有的文士都要厉害。我觉得他这样厉害,从称呼上就不能和别人一样,他们是先生,他就是大先生。
大先生教我识字,教我念诗,握着我的手写字。
他把我抱在怀里,点着书上的诗句,一字一字念出,我的目光便随着他的手指从上至下移动,跟着他读:“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他领着我翻来覆去读了两遍,我忍不住问:“老了也不忘相思,那他们到底是在一起还是没在一起?”
大先生说:“在一起如何,不在一起又如何。”
我道:“在一起了,想念对方就是开心的。不在一起,那老了以后想起来不就只有痛苦了。”
大先生:“那你觉得这一句里头有痛苦吗?”
我想了想,摇头。
他问:“有开心吗?”
我又想了想,再次摇头。心里觉得他问的是废话,我要是能分出来悲喜,就不会有这个疑问了。
“这可以是怀念,也可以是遗憾,是一种平淡而深沉的感情。”大先生道,“在没在一起并不重要,有的感情因圆满而美好,有的却因残缺而美好。多年后记不得对方的名字与长相,但是还能不忘相思,这就是很好很美的事了,何必执着结果?”
我听不懂,长大了些就更加不以为然,可多年后再想起来,果然是带着满心遗憾,却又不失怀念。家人都以为我想起这段感情就会伤心,他们不能理解,而我无处吐露,偶然想起大先生的教导,冥冥之中似乎早有预料。
只是大先生多年前早已离开,下落不明,再也没有机会得知我的感悟。
我此生遗憾不少,最后一个,就是没能看到阿如出嫁。年后的某一天,我病情加重,在满屋亲人的陪伴下平静地闭了眼。
死后我没有像在世听过的传说那样被鬼差勾魂,魂魄轻飘飘地出了门,在日光下也没有痛苦的感觉。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可心底有一道声音牵引着我向某处飘去,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看见一些游魂。他们也像是刚死之人,目光呆滞地行走着,似乎毫无意识。
我想靠近他们,但稍一接近,他们就惊恐地让开,空白的面上现出惧怕神情。
我不明白这是为何,我生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死后也不是恶鬼,怎么会惹鬼害怕?
思虑无果,忽然听到有人在呼唤,声音极为熟悉,我四下寻找,看见前头一座桥边站了一男一女。
那女子身着纱衣,大方美丽,不过双十上下的年纪。时隔多年,我仍然一眼认出这是我的闺中密友年轻时的模样。她家中不如我富贵,命却比我好得多。十六岁嫁给了一名厨子,虽是下嫁,婆家却待她极好,一辈子安稳无忧,前几年无疾而终。
我见到了昔年好友,又惊又喜,张口要叫她乳名,可叫出来的名字却是极为陌生的。
“南君。”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吐出这两个字,而她毫不惊讶,奔到我面前,笑容满面道:“芮姬!”
我不叫这个,我姓程,我叫……
我叫什么来着?
我惊恐地捂住嘴,发现居然一时想不起自己姓甚名谁,脑中晃过许多影象,皆是陌生的场景。
上一刻还在穿针引线,下一刻就在战场上厮杀,无比混乱。
我抓住了南君——她叫奚南君,不是我的闺蜜。我也不姓程,我叫芮姬——我惊恐地问她:“我是谁?”
她扶着我,怔了怔,恍然道:“抱歉抱歉,我出现得太早了,让你记忆混乱了。这可怎么办呀?”
这时,那名男子也走了过来,他面容冷肃,手里执一卷经书,一板一眼道:“无妨,带武安公主到三生石上一观,自然能渐次回忆起往事。”
我刚要说话,奚南君大呼:“对对对,三生石,多谢小陈提醒。”便架起了我,直往某处而去,我挣扎道:“等……等等,这是什么情况,那个人是谁?”
奚南君道:“听我解释太慢了,你看到三生石就能想起来。不用管小陈,你跟他有过节,他还是白狄帝君点上来的。”
我莫名其妙,叫道:“我怎么就跟他有过节了,我又不认得他,还有,白狄不是个古国吗?”
“你都会知道的,”她说,“白狄帝君跟你可算是纠缠了三生三世,哦,算上这一次是四世了。我知道你想起来后肯定想去拆了他的宫殿,诺,武器我都给你带来了。”
她从袖中抽出一条长长的盒子,足足有一人多高,塞进我手里。我来不及想这么长的玩意她是怎么放进袖子的,就被推到一块巨大的石头面前。
原本在三生石边围着的鬼魂一哄而散,给我腾出了地方,我直直扑上前,与它打了个照面,只听脑中咚的一声,像解开记忆的封印,过往种种纷至沓来。
作者有话要说: 码得太晚有点晕乎,又修了下,尽量日更。
这一篇努力咸鱼翻身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