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断(下)(2 / 2)
要说类似,只能让我想到曾经面对君父的感觉。
但是君父如此强大,罗氏一介弱妇,是怎样才会让我认为他俩相似?
我想不明白,扶棺的手捂热一小块木料,那女人就睡在下方,我并不悲痛,只是有些为她不值。她救的是她的女儿,可我不止是云馨。
丧礼过后,我很是清静了一段时间。不光没有客人上门,连云守城都很少唤我见面,只有云秋偶尔来看看我。
毕竟少年人,身上的伤没过一月就差不多痊愈,但那缕白发还是明晃晃地缀在鬓边,我懒得处理它,就当是少年白头了。
失了女主人的这一个年自然过得冷冷清清,及至出了腊月,抱病许久的云守城忽然喊了我过去。
我避世久了,直到出门前才得消息说林北渚与秦少捷都来了,不得不再返回房里换一套正式见客的素色衣裳,脸上还有些淤青用厚粉盖了,这才去见人。
等到地方,发现竟只有他们两人在堂中,家主反而未曾到来。
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我莫名其妙,也只能亲自给他们奉茶就座。
秦少捷不曾多话,我把茶水递到他手里时与他对视了一眼,发现他目光有些深暗,并不曾多想。
林北渚就直接多了,对我说:“过个年怎么反而瘦了,衣服都要撑不起来。”
我还没说话,旁边的丫鬟道:“小姐不是瘦了,而是拔高了,是大姑娘了。”
她说得不错,我自从能下地,就发现自己长大许多,以往看着还是十一二岁的孩子,现在明显有了变化,脸颊四肢不再像幼童般的圆润,变成了这个年纪正常的体格。
林北渚道:“是,太久不见,几乎要认不出了。”说着抚了一把我的头发,坦荡荡如大哥哥对小妹妹的关爱。
我不排斥他的接触,但心里疑惑不解,云秋年少,林北渚就时常来帮衬,可这副架势我还第一回见。加上云守城迟迟不现身,渐让我意识到不对劲。
我不着痕迹地脱开一步,扫过沉默不语的秦少捷,笑问:“父亲只唤我来这儿,都不曾告诉我有客来访,恐怕两位哥哥还得再说一回来意了。”
这话颇为不客气,若是只有林北渚一人在此我还不至于这样,但多了秦少捷,此人坑我数次,无怪我要多一个心眼。
林北渚笑意稍褪,眼神仍是温和的,掺入一丝复杂神色,他欲言又止,似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秦少捷将茶杯一放:“来意我便直说了,”他对上林北渚不赞同的目光,轻笑一声,继而正色面对了我,“令堂仙逝,云大人哀痛太过,身体抱恙,处理家务已感力不从心。他自觉顾一个云小少爷便觉心神交瘁,再照看不了你,想趁着近日病情稍轻,定下照应你的人家。”
林北渚叹道:“我不赞成伯父的安排。馨儿年方及笈,又须守孝三年,伯父不该这般着急。我母与汝母是亲姊妹,她已吩咐了我,可接你到林家照养几年,用不着如此急匆匆地婚配。”
秦少捷冷笑:“接到你家去,可不就九成九是林家的少夫人,我光明正大登门来,也是奉了父母之命,你我二人并无区别。”
他俩只要对话就一股火|药味,我听得直头大,心里却无比清晰。
云守城自罗氏过世就一直称病,我探望过几回,只觉得他面色不好但也没差到那种程度,不知为何对外一副病得要死的说辞,搞半天原来有这个打算。
我当然不可能同意,这俩我无论跟了谁,回去后都没法面对,绝对不能答应。
只有硬着头皮道:“你们别说了,我……我暂时不想离家……”
搬出父母舍不得那一套肯定没用,云守城恨不得直接把我嫁出去。我想了半天,只有一个放心不下小弟的理由,再不济……还有晏九!
我豁出去地说:“那个……我其实已经有了……”
他们俩都看着我。
我被两位大佬盯得压力很大,要是小颜在这估计直接就能跪下了,我挣扎半天,竟还能说出话来:“有意、嗯、意中人了。”
秦少捷微微张大眼,像是没预料到。林北渚却没有多少惊讶,也对,他那么敏锐,又和晏九见过几次,估计早就猜到了。
那他也一定看出我这不过是借口,摇着头说:“馨儿,你用不着为了躲避我搬出那人来,我说照看妹妹,三年之内就绝不会逾越半步。”
我简直要热泪盈眶了,心道君父我相信你,但云馨亲爹不这么想啊,谁晓得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我求您下凡来帮我不是想要这样的发展啊!
只有狠心说:“可我确确实实已经答应了他,不能再许给别人……”
“你的答应不作数。”忽地有声传来,云守城自屏风后绕出,脸不红气不喘,竟不知听了多久。
我震惊地看着他:“你……您一直都在!”
我看另外两人的脸色,秦少捷不太自然,林北渚显得无奈:“我已说了不赞成,但伯父执意如此。”
言下之意是都知道他的存在——废话,这俩都是练武之人,也就我这世是个真切的大小姐,根本发觉不了还有另一人在此。
云守城咳一声,也不知是真的病重未愈还是缓和气氛,而后他说:“你跟晏九的事只有你母考虑过,我是万万不会同意的。如今你母亲不在了,你的婚姻全部都得听从为父安排——为父这也是为了你好,那小子不是你的良人。”
那他俩也不是啊!
我自知跟云守城讲不了道理,他与我前几世的父亲都不一样,和君父也不一样。我要真是个无力反抗的女子,自然违逆不了他,但我不是。
我转身欲走,林北渚下意识拦住我。我自小惹祸,每每想逃他就会这样把我拎回来。他骨子里是极守秩序的人,再疼爱也不容逃避惩罚,可这回我直视着他:“婚姻大事,我能自己做主,无论何时,皆不受世言所缚,这是你给我的承诺。”
他怔住了,一双黑眸深不见底。
那并不是林北渚的承诺,而是来自萧渚,云守城以父令相挟,但这世上,芮姬唯一承认的父亲只有承琰帝君。
他或许想不起这件事,却真正有所触动,沉默着让开身来。
我继续向外而去,云守城怒喝的“回来”也当做没听见,快到门口时忽然掠出一个身影。
男装打扮的万祈挡在我面前,我深吸一口气,对她说:“让开。”
她面无表情:“公子没有下令,我就不会让任何人离开这个屋子。”
我回头怒视秦少捷,他避开我的目光:“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果,今日不解决,拖着也得面对,不如早些下定论吧。”
我说:“已经有结果了,我选择了晏九,就算我父不承认,我的心意也不会改变。”
他微不可见地一扯嘴角:“可是现在,你选择的人并不在,在你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出现。”
卫皓临,日后回了天宫,我要再把白狄殿拆一遍!
林北渚笑意全无,他对云守城说:“抱歉,这回我会帮馨儿。”他上前来,似要为我解决万祈。
万祈自知不是他的对手,趁我不注意将我一推,我跌撞着倒回屋里,她手快地就要把门阖上。
——一旦关了门,就还得继续谈话,林北渚再袒护我也干不出拆门这般无礼之事,而云守城并不在乎我会不会配合,他要的只是我的在场。
就在门要合上的瞬间,一只白到蕴光的手倏然探出,抵住了万祈的力道,止住关门趋势。
她面色一变,似要继续用力,但她的力量全然不能与对方相抗衡,转瞬间就已落败。
门扉在两段力道作用下疾速弹出,哐地一声撞上墙,敞开的大门外露出来者真容。
晏九一袭黑衣,身形颀长。金线络织的暗纹覆满衣袍,领口攀一只颜色鲜艳的翠鸟,栩栩如生地抵在露出的素白脖颈上。
他神色极淡,面无表情的时候有一种冷厉而强悍的气场,震慑众人。
林北渚与秦少捷对峙的氛围已让人胆战,而他一脚迈入屋内,简直让这方空气都变得浓稠起来。
我在这近乎窒息的时刻没有惊喜,只有无尽的惊吓,直愣愣地望着他。
万祈也摔进来,她离晏九最近,被对方的威压压制得连头都不敢抬。
还是一双手将她扶起,我这才发现晏九身后还跟着一人。
他红衣金冠,衣料服饰皆不似凡品,使得虽失去法术加持,整个人仍晓得华丽骚包至极。待他开口,揽着万祈温柔地安抚说“被晏兄吓到了吗,没关系,幸好不是你嫁他”时,我简直如见了鬼:“常彦?你怎么也来了。”
“我?”他分出半分心神扫过在场众人,邪魅一笑,“哈,听说有人看不上文……晏华予的家底,我特意来给他撑场子。”
你骗鬼啊,分明是来看热闹的吧!
我望着这场面绝望地想,这个时候就算直接把云守城就地打死,他也能含笑九泉了。
四大帝君同聚一堂,我活了近七百年也没见过此等画面,这一刻祁阳的龙气恐怕全聚到云家来了!
※※※※※※※※※※※※※※※※※※※※
这里芮姬显得冷漠,一方面是芯子有几百岁了,对亲情的概念比较淡薄。另一方面和她自身经历有关,这是一条暗线。
更新如此之坑,不妨多剧透一点。
女主身上有三条主线,一条是亲情,一条是铸心,一条是因果,分别对应父母、二哥、男主——不过男主没有怎么牵扯进芮姬的过往,完全是个路人(没有爱恨情仇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只想简简单单谈个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