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谈(2 / 2)
晏九有时说话藏头藏尾,听着高深莫测,好像提示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我思考了一下:“难道她猜到了我在酝酿怎么个死法?”
“你可以去问问。”
怎么可能,我嗤了一声,端着汤坐到窗边。沉水香气味并不浓烈,但我不喜欢身上染有余香,离得越远越好。
晏九仍在原处接受燃香洗礼,我偏头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以他这么凶残的熏法,我的记忆里却回忆不起他身上任何残留的味道。
不□□味,他整个人都没什么凸出的特征,也没特别的偏爱。看着是鲜活的一个人,但仔细想来那些鲜活的部分可以套在任何人身上,他不是独一无二的。
我对文心帝君了解不多,即使朝夕相处这些年,想要补充上什么细节来,都忍不住回问一句,我所看见的就是他真实的部分吗?
边乱想边喝了大半碗汤,听见耳畔有衣料细微的摩擦声靠近,扭头一看,晏九拿起我丢着的绣绷:“想不到你武将出身,绣工居然不错。”
我咬着勺子含糊着说:“参军前我也是普通人家的女儿,针线活怎么可能不会。”更不提我某次转世投的是做丝绸生意的家族,自小就要学习这些,女红就算不够出色,也绝对没拉低大家闺秀的水平。
晏九笑了笑,又道:“看你对云秋的态度,还有对义兄的关心,都是很好的。怎么换到父母身上,亲缘就这么淡薄呢。”
我知道他察觉出我对罗氏太冷淡了,和不待见云守城的漠然不同,是在刻意地去疏远这个温柔多病的女人。
“可能是我对母亲的印象太浅淡了,”我本来就困,热汤入腹,更加懒洋洋的,语调十分漫不经心,“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母女关系,毕竟我真正的母亲压根没给我留下什么深刻的记忆,后来虽有转世,终究和我本人不一样。”而且父亲的角色还有君父来扮演,从未缺席。母亲却是一片空白,我是真的不晓得该如何去亲近另一个母亲。我甚至记不起那个生育我的女人具体面貌和性格,芮姬这个名字也是君父替我起的,母女一世,她没有给我留下任何东西。
我反问他:“你还记得为人时的亲友吗?”
晏九摸索着粗瓷碗的边缘,许久后,才慢慢地说道:“嗯……记不得了。”
这一批文书他足足看了三天,批注完后陈水义过来取走了。
他看见我,但我没能看见他,因为那天我又倦意上涌,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我是被晏九给踢醒的,他处理完小山一样的事务,神清气爽,负手站在我面前,语中含笑:“别在地上睡了,容易着凉。”
我睡着后乱动,早就不是入睡前的姿势,滚在地毯上四仰八叉,脸上还盖了本正看着的书。
白日睡觉很容易就忘记时辰,比夜半醒来还要懵逼,晏九以鞋尖戳了我好几下也没能让我回过神来,哼哼唧唧地不愿起身。
他便弯下腰,拎住我后领——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力气,居然单手把我提溜起来,四下里望了望,丢到座位上。
我猝不及防磕到哪出,大声发出抗议:“这椅子太硬了,还不如坐地上。”
晏九啧道:“麻烦。”又把我提起来,他自己坐下,将我搁在腿上,看上去就像是把人揽在怀中。
他身量高大,而我生长比同龄人缓慢,如此一来倒是整个人都成了我的坐垫,还挺舒服的。
就是有点尴尬,我跟君父都没这么亲密过。
但晏九神色如常,好似丝毫没意识到我壳子是个快十五岁的姑娘,芯子是七百余岁的武神,待我坐稳了就放手去拆睡散的头发。
我任他动作着,总觉得哪里不对,问他:“尊驾,你有多少岁了,几百?还是一千两千?”
他心不在焉说:“吾也记不清楚,问这做甚。”
我默了一下,说:“总觉得我在您眼里还是个小孩子。”
晏九:“你本来就是啊。”
……行了,知道是大佬辈分太高了。
我本来是梳着小孩的双环鬓,晏九拆下来后又梳不回原样,就随便绾了一圈,从自己头上取了一支青玉簪,给我把头发束上了。
我道:“我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你怎么能给我束成这样?”
“有什么关系,”他答道,“反正你这一世也是要许给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