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问何为尔(1 / 2)
方老大又在缓缓扬声道来:“……咱们这些人,趁着这几年乱世,是占了不少便宜。但如今朝廷的手是越来越紧,咱们要同整个朝廷斗,同皇帝斗……诸位,我只说一句: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原来他是替皇帝招安来了。
底下顿时哗声大作,有人拍着桌子大骂方老大,有人在劝,也有人互相对视,沉默不语,显是人人心思各异。
孟无咎拍了拍云瑾,小声道:“那个陈历年,很有些古怪。”
云瑾侧目看去,方老大倒是满面泰然,而陈历年就站在方老大身后,他目光就在那些破口大骂的人脸上打转,阴恻恻的,狠戾之中似还有几分得意。
就算他和方老大狼狈为奸,可他有什么好得意的?
云瑾很是疑惑。她转过头,在这在园子里放眼慢慢扫过。只见整个花园大墙高筑,比起一般的侯门深院的墙都要高出几尺。除了大门,再无其他出院的路径。
孟无咎顺着她的目光,附耳道:“这墙这么高,轻功再好,一时也难跃得出去。”
正在这时,陈历年从方老大身后退了开,退到一旁暗处,然后走出了大门。
云瑾心中一跳,和孟无咎不约而同道:“跟上去瞧瞧。”
两人立即悄悄地跟出了园子。陈历年就在前面不远处,走不出几十尺,突然又折了回来。孟无咎一惊,拉着云瑾急闪至一旁,却听旁边有人轻轻叫了声:“掌门……”一人从后面蹿了上来,原来马斌也恰好藏在此处。
三人屏气凝息,盯着陈历年,听得他和守园的几人交待:“再去找些人手来,守住这门,除了我和方老大之外,这里只许进不许出。”
门口数人连连称是,陈历年又左右看了看,这才沿着墙角,走进了密林。
“陈田方才也进了林子,”马斌沉声道,“里面……似乎还有不少人。”
云瑾一怔,望向马斌,他点了点头。孟无咎也明白了:“是那些宫中侍卫?”
三人不假思索,当即跟进了密林。陈历年在林子里快步走着,越走越深,越走越靠近江边,他这才停下脚步,轻轻打了一个呼哨。
树林的空隙里,忽地跃出一名黑衣人,几个起落到了陈历年面前丈余之处,才顿住身影,缓步走去。这人虽换了黑衣,又压住声音同陈历年交谈,可云瑾仍是清楚地分辨出,这人就是陈田。
她心中不祥之感越来越重,只是仍沉默着。
陈历年同陈田不知说了些什么,片刻之后,陈田将手指曲起,放在唇边,吹出传出一阵奇异而诡秘的哨声,声如蚊蝇,又轻又尖又细。若不是云瑾他们三人就在这密林之内,根本不会察觉。
远处更深更暗处,应声浮出无数条极淡的身影,晃眼间便来到近前。人人一身黑衣,蒙住脸面,手中各拎着一个像是皮囊的东西,在陈历年的指挥下,悄无声息地将园子围了一圈。
其中一部分人将皮囊拧开,将里面的东西,浇在了园子墙根处。而另一部分人,则将皮囊内之物,朝着墙上泼去。
一泼便是一大片,听声音犹如水渍。
陈田远远站在一旁,只是看着;反而是陈历年,左顾右盼,不时弯下腰,指点着黑衣人。
空气中渐渐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味,虽然很淡,但十分冲鼻。马斌身为墨剑门弟子,对于攻城掠地之能事,再熟悉不过,如今闻到这股味道,不由得皱眉道:“莫非是猛火油?”
“猛火油?”孟无咎不由得惊奇万分,“陈历年这是要帮着皇帝,对付方老大么?”
“他对付方老大做什么?”云瑾转过头,望向不远处晦暗的江面,听见江水拍岸之声,那从前暮江上的往事俱上心头,在这一刹那间,忽地一个念头在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她揪住马斌的衣袖,手有些颤抖,声音沉沉地:“是皇上要方老大对付园子里这些人。”
借方老大之名,召集江湖各派,筑起高墙大院,将这些人困在园中。而衡俨想要的,也并不只是瓮中捉鳖;到时候,一把熊熊大火投下,便能将这些人一举烧死以绝后患。
故而方老大方才在院子里根本就是信口开河,骂朝廷也好,招揽人心也好,正反两张嘴说来说去,无非都是为了能将那些人牢牢地哄在园子内。
等到火焰腾空时,谁还会记得方老大方才说了什么。
还有谁能活着?
黑衣人忙碌了好一会儿,陈历年终于觉得甚为满意,朝陈田点点头。陈田按了按手,那些黑衣人于是井然有序地退回密林深处。四周又回复了一贯的静寂,像是根本没任何事情发生似的。
陈历年弯下腰,向着陈田拱手,准备回到园子里去了。
这边已是万事俱备,只要他和方老大一接头,两人出了园子,里面的人便是插翅难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