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相思意(1 / 2)
这几日来第一次,吃过晚饭,云瑾径自回了隔壁的屋子。
而衡俨的房间里,自天黑后,不知几时,有了交谈声。
似乎有好几个人,他们交谈的声音很轻。云瑾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几次提“睿王”、“安计略”还有“上官煌”这几个熟悉的名字,其它的则一闪而过。
云瑾根本不想听,但那种悉簌的语声,声声入耳,扰得人心不安宁。
她于是站起来,走出屋外,拉开院门,外面两个侍卫诧异地看着她。而她的身后,衡俨的屋子里,立刻十分警觉地跃出来四个人,。
四人立在屋外,手按在剑柄上,见是云瑾,一时也没有出声惊动。衡俨从屋内慢慢走了出来,那四人立刻躬身而入。云瑾虽不认得这些人,但瞧他们神情气概,无论是在朝在野,应该绝非无名之辈。
云瑾转过了身,不看衡俨,只是低声道:“我去黄大娘家。”说着,便出了院门去。
她敲开了黄大娘的铺子,黄衙头仍在衙门忙碌,黄大娘虽然有些惊讶,却什么都没说,只叫云瑾仍去大丫和二丫的房间睡觉。
第二日一起来,云瑾一如往日,帮着黄大娘打理铺子。新老主顾瞧见她,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
宁西城的人好像就是这样,有时候你会觉得他们固执地像头牛,有时候他们的胸怀像江海一样宽容。
将近黄昏,几个买包子的人围着黄大娘,不知说了什么,有人笑道:“黄大娘,你不是说要同黄头同生共死的吗?怎么又不好意思起来?”
又有人大笑道:“想不到黄大娘居然也会脸红,真是天都变了。”众人一齐大笑。
黄大娘顿足骂到:“死小子,你是要找死啊?”一句话没有骂完,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看了天色,忙把阿鑫塞给云瑾:“你帮我看着铺子。我去趟衙门,那个死鬼,一天到晚忙活,我去把他叫回来。”
云瑾一手抱了阿鑫,一手收拾。二丫还在旁边桌子上写字,大丫先写完了来给云瑾帮忙。正收着笼屉,突然见着一只污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伸进了笼屉要拿包子。大丫微微一笑,伸手往下一揪,揪出了一个小乞丐。那小乞丐被大丫揪住了耳朵,大叫道:“放手、放手,我肚子饿了。”
大丫揪着他的耳朵,笑嘻嘻地道:“肚子饿了便能偷东西么?”
他大叫道:“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大丫揪着不放:“你这不敢说了多少次了,还不是次次敢。”
小乞丐哭丧着脸说:“我这次真的不敢了。”大丫放开了他,云瑾拿了一个包子扔到小乞丐的怀里。大丫瞪着眼道:“再偷东西,我便叫我爹把你的手剁下来。”
云瑾见大丫这样厉害,憋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却听一旁的二丫说道:“是这样写吗?”
有人轻声道:“不对,你多写了一横。再重新写过。”
云瑾听到这声音,不禁一愣,转过身,却见着有一个人坐在桌旁,正瞧着二丫写字。
二丫写完一个字,又问他话,他便慢慢地解释,还亲自提笔写了字在纸上,叫二丫模仿。
大丫好奇,凑了过去,看了一会儿,笑道:“你的字写的真好看,比云青姐姐写的还好看。”
他微微一笑,抬头朝云瑾望来。
云瑾脸一红,转过了头。他又写了几个字,大丫也坐下来一起写。他才起了身,慢慢走过来,见到阿鑫安静地睡在云瑾怀里,面色红润,鼻息沉沉。他笑了笑,轻声问道:“他是黄衙头的儿子?”
云瑾“嗯”了一声,低声道:“他叫阿鑫。黄大娘说,他将来要日进斗金,便问我哪个字最多金,我说我只晓得这个鑫字,黄大娘便做主唤他阿鑫了。”
他淡淡地道:“其实还有个四个金的??字,很是生僻,念作宝也可念作玉,有金有玉是个宝贝,倒也不错。”说完,和云瑾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他又看了看左右,挽起了袖子,接过云瑾手中的抹布。
云瑾吓了一跳,忙拉住了他的袖子:“你要做什么?”
他一边擦拭灶台,一边道:“我听黄衙头说过,他要做了什么让黄大娘不顺心的事,黄大娘开口便骂,他若不想被骂,便要找些活来做。你一定不会骂我,我只好自己主动些,帮你干活。”
云瑾轻轻地哼了一声:“你又没做错事情。”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见云瑾笑了,默然盯了她半晌,眼底笑意渐浓:“我做错了。我同五弟的事情,本与你无关。我不该当着你的面,同人说那些事情,这样去逼你……”
云瑾撇开头,淡然道:“我明白。我……只是不想打扰你们议事。”
他看着她,沉沉地唤了她一声:“青鸟……”
云瑾回过头来,盯着她,静默了片刻,终于说道:“我思虑不周,把五哥送我的东西转赠给了妍姐姐,害得妍姐姐没了孩子,对不起妍姐姐和五哥。我……心中有愧,所以不想听你们说那些对付五哥的谋划!”
他笑了笑,柔声说:“那也是我不好,是我逼你去的睿王府。都是我的错,与你无关。”说着,探身在云瑾的脸颊上亲了一亲。
“你……”云瑾伸手抵住了他,急忙望向他身后。
他的身后,大丫和二丫早放下了笔,正托着腮,笑盈盈地看着他们两人。她们见云瑾见到了,竟然一个拍桌子一个拍手,哈哈大笑起来。
云瑾的脸立刻飞起了红晕。她拼命地瞪着衡俨,衡俨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摇头笑道:“我可不会管教孩子。不如,我们去别的地方?”
云瑾拍着怀里的阿鑫,摇头:“我得看着铺子,黄大娘他们还没回来呢。”
衡俨笑着朝一旁指了指,云瑾顺着他的手望去,黄大娘和黄衙头正一前一后的躲在一旁的门板后面。一对上云瑾的目光,两个人一起嘿嘿地笑了。
黄大娘快步过来接过了阿鑫,还低声叮嘱云瑾:“好好的,快回去。”黄衙头却朝衡俨行了一个礼后,对着大丫和二丫道:“记住了,以后咱家这小子就叫阿??,有金有玉是个宝贝……”又对着黄大娘怀里的儿子大声道:“阿??啊,长大赚了大钱,可得对你两个姐姐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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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江畔,月光轻柔。
云瑾拉着衡俨的手,漫步在江边的草地上。
江边还有不少沙包,江水已经退下去了好大半,江面水波粼粼,满天月光都已掉入了江水中。
天地间悄然无声,除了明月,便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落在草地上、细细簌簌的声音。
时而,还有青鸟一掠而过,落下清脆的歌声。
云瑾一边走,一边俯身采摘着江边的野花,晚风吹乱她的头发,吻在衡俨的面颊上,脖子上。
衡俨的心里,觉得很轻、很淡、很甜、还很安宁。
其实,他心里的,就是那一种幸福的感觉。他相信云瑾的心里也是一样。
他垂头望着云瑾,她脸上有清浅的微笑,让他心头微动。
他自幼富贵,自然见过安靖城许多美丽的千金小姐,其中最端庄清雅的人,还成了他的王妃。
但除了云瑾,谁也不能给他这样幸福的感觉。
这种让人魂散意消却又自在自如的意境。
他很清楚这是为了什么。他甚至承认自己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他娶了采苹,他会尽他的能力善待于她回报于她。可他始终都不愿,将自己的情感交付给任何与他有利益纠葛的人。
直到遇见云瑾,最茫然无助时不经意撞入他生命的云瑾。
他才会肯信,世间还有一个,这样对他的无所欲无所求的人。
云瑾忽然道:“将来这里修筑了长堤,栽了柳树,一定会很美。”
衡俨抬起头,月色如霜,江岸如染,江水轻拍,声如奏弦。他淡淡地道:“你怎么晓得?”修堤的银子尚且无处追寻,他也无意追寻。
云瑾笑道:“眼下虽然没有银子,可将来你一定会做。”
“你怎么晓得?”他仍是这一句。云瑾将头抵在他的肩上,想了一会,慢慢地道:“黄头曾提点我,说吴太守赖上你,便是怕发洪的时候,能找个人替他顶着罪。黄头能看得透,你怎么会不明白?这事风险这么大,还有性命之忧,你原本可以置身事外的,就像你应付银子被盗之事一样,可你还是要去……因为事有轻重缓急,百姓性命危在旦夕,你不能置她们于不顾。”
她又想了很久,缓步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缓声道:“你非要去跟五哥争,是因为只有有了足够大的权柄,才能让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天清日晏,世道平安,这样的事情,是一定要坐在那个位置上才能做的。”
男儿能百炼成钢,从来都是因为有青云不堕之志。
他同诩俨,始终还是不同的。
衡俨看着她的眼睛发怔,他的手忽然反握住她的,握得很紧。
云瑾轻声道:“怎么了?”她的眼睛里,好像含着雾一般的温柔,声音也和云雾一样轻柔。衡俨忽然发觉自己心跳很快,呼吸很急促,他叹气道:“我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
衡俨整个人都几乎都要贴着她了:“我在想,我们若有了孩子,我要给他取什么名字?”
云瑾愣住了,忽然跳了起来,跑开了有些远。
他们怎会有孩子?
凝香曾偷偷同她说过的,只有……只有……才会……才会……
云瑾的心轻飘飘的,手也轻飘飘的,她连手里的花,都要拿不住了。
衡俨走过去,又靠着她很近,近得她身上的芬芳的气息,扑鼻而来。
他轻轻托她的下巴,云瑾仰起头,凝视着他,眼波如醉。他的头低下去,嘴唇也低了下去。
他的唇,覆在她的唇上。
又吻上了她的耳垂。
云瑾挣扎得厉害:“别……别这样……”
她在拒绝,可她的眼里都是醉意,反似欲迎还拒。
衡俨还是放开了她,他将她拢入臂弯,月光下眼帘低垂,默然地看着她。
他没有说话,但是他是男人,他的身子跟方才相比,有了一些很奇怪的不一样。云瑾显然已经感觉到这种危险的变化。
她身子在轻颤:“我冷了……”
是因为这江岸边的夜风?还是因为他身上的热情?
云瑾退后好几步,深深吸了好几口气,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衡俨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点头道:“好!”
他又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的手,两人十指紧扣,到了前面系着的马儿处。他解开马的缰绳,一手牵着她,一手牵着马,慢慢地往回走。
夜已深,人已归。
衡俨靠在窗边,云瑾为他铺开被褥。
明月在上,伊人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