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照人愁(1 / 2)
这一次行刺之事,令皇帝格外震怒,却也格外怜恤,非但准许了云瑾留在院内养伤,且恢复了衡俨的肃王身份,虽仍算是拘禁着,但准许他能自由出入,只是时刻有人看押,不可离开宁西。明南则将自己带来王府侍卫全部留在此处,自己先回安靖复命。
关至臻端着一个碗进到小屋子里,放到桌上,冷冷地道:“喝了它。”
云瑾坐在窗边,看着碗里的药,忍不住皱起眉头。
关至臻哼声道:“喝不喝?不喝我就……”便要将药泼到地上。
“我喝我喝,”云瑾忙不迭接过来喝了一口,愁眉苦脸了许久,“师父,你几时回安靖?”
“安靖?”关至臻见她乖乖喝药,面露微喜,坐到她身旁,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皇宫里珍藏的几本医典药典我都看完了,回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师父是想要悬壶济世么?”云瑾悄悄放下手里的药。关至臻瞥了她一眼,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我在想……”云瑾笑盈盈挽住他的胳膊,“师父,不如让我跟着你?师父本事虽然大,可身边总得有个日夜服侍的人,是不是?”
“你?”关至臻沉吟着,一条眉毛轻轻挑动,似很有些心动,“我带着你?你伺候我?”说着,瞪了一眼云瑾:“药……”
云瑾吐了吐舌头,却不肯喝药:“要是没有师父看着我,我肯定不会好好喝药……”
关至臻瞪大了眼睛,便要骂她,却听外面“笃笃”两声,有人在轻轻敲门。关至臻便去拉门。
门一开,见到门外的人,他居然怔了怔,拍了拍脑袋,脸上有些微憾之色。他回头看了云瑾一眼,摇了摇头,径自走了出去。
而门外之人,则轻轻迈步进来,闭上了门。
云瑾急忙站了起来:“肃王?”
他没有应她,只是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
如从前那样,占了她的椅子,却不说话,只是右手的食指在桌子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扣着。
他有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时候,便会如此。
过了许久,他转过头来,低声道:“伤都好了么?”
“有师父在,自然是好了。”云瑾抚着左肩,淡淡地回道。他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望到她的肩上:“那里怎么了?”
“左手有些不灵便,不过没什么大碍。”
“是么?”他哂笑点头,默然半晌,忽然轻声道,“我倒是宁可你的伤好得慢些。”
深夜……总是能叫人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来。
云瑾一愣,已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她笑了笑,提手帮他倒了一杯茶:“这几日,肃王很忙?”
他们两人,同在一个小院,两间房,只有薄薄的一墙之隔。他每一次进屋出屋,两人都心知肚明。
他喝了一口茶,凉凉的,还有他已经熟悉的黄花地丁和菊花的苦味。他放下茶杯,苦笑道:“宁西城的太守吴义正有事寻我商量,一坐便是好几日,刚刚回来。”
他用手指揉了揉眉心。
他累的时候,通常只想去一个去处,见一个人。
云瑾抿起嘴,轻轻一笑:“太守找反贼商量事情,可真是天下奇闻。”
他也不禁自嘲地笑了:“他们这些人,一等一地精明。朝中风向稍变,他们便闻风而动,简直如蚁附膻。”
会闻风而动的,岂止朝中官吏。云瑾忽然想起了孟大当家和方老大,也不知衡俨对他们这些人,又是什么评价。她端起药,一口接着一口抿着:“皇上……要诏你回去了么?”
方才还觉得药苦,此刻她却察觉不到是什么滋味。
“他们也只是揣摩圣意罢了……”他紧盯着云瑾的脸,轻声道,“宁西这地方挺好,住久了竟也惯了。”
惯了,是不是便想长长久久地住下来?
他又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只是很轻很轻,轻得云瑾宛若不闻。
她捧着药碗,默默地看着碗里一漾一漾的汤药,好一会儿,才叹气道:“这地方,又冷又偏,还年年发大水,有什么好的?”
衡俨淡淡笑了笑:“方才吴太守就说,今年雨水多,江水已经快倒逼上江岸了,只怕要出事。”
“既怕出事,便要早做提防,以免悔之晚矣……”云瑾轻声道。
衡俨闻言,和她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转过了头,默默不语。
云瑾勉强笑道:“我是说……渝江年年发大水,可怎么没见他们修河堤?”
衡俨面有喟色:“一则渝江河道曲折,修河堤不易;二则需要不少银两;三则……吴太守说,这里的百姓明智未开。他们认为发大水是上天降怒,他们会在江边磕头求上天宽恕。若官府要修河堤,他们觉得是叫他们失去赎罪的机会,反而阻拦。”
云瑾是真的吃了一惊:“江水发洪,他们跪在江边,岂不等着洪水将自己淹没,平白失去性命?”
衡俨颔首:“宁西贫瘠之地,百姓埋怨朝廷,觉得是朝廷不行善举,才招致上天降罪。可朝廷要拨款修堤,他们又不愿意执行。眼见这江水一日高过一日,吴太守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情,便叫苦不迭。”
他慢慢说着,很是忧心忡忡。云瑾自然而然地,便像从前那样柔声宽慰他:“放心,不至于如此……”
可当他望向云瑾时,云瑾转头将药碗放在一边,避开他的目光。
他叹气:“怎么不喝完?”
云瑾皱眉:“这药……好苦。”
他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放到她手里。
拨开油纸包,里面是两颗小小的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