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悄坐更阑(1 / 2)
日影西移,暮蔼夕阳,自窗间投入一片散细的光影,云瑾就坐在这片细碎光影中,缝着手中的针线。
暮色更加浓重,眼前也已渐渐看的不太清楚。
诩俨点亮了烛火,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边看着,目中带着笑意。
他越来越发现,每次一到云瑾这里,自己的心,好像就安宁了下来,一点都不愿去想外面的纷纷扰扰。
就这样坐上三日三夜,也不错。
“好了。”云瑾将手中的荷包递给他。素净的花面,下面还绣了一个“诩”字。可诩俨没有笑,反而皱起了眉头:“怎么没有你的名字?我说要你的名字在上面。”
“你的东西,绣我的名字在上面做什么?”云瑾轻轻一笑,嫣然道。诩俨只觉心头微微一动,忍不住脱口道:“我说了,要日日揣在怀里。”
云瑾缓缓垂下头,朦胧烛火中,她的脸颊上,慢慢升起了两朵红云。她把荷包取了回来:“那……我明日再补上……”
她的目光望到诩俨的肩上,轻轻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诩俨要看。云瑾按住了他:“别动。”
“不知你在哪里勾破了,”她引了线,坐在他身旁,“别动,很快就补好了。”
诩俨笑了笑,侧着头,瞧着她一手轻轻扯着他肩上的布,一手穿针。他望着她的目光,变得说不出的温柔。
他自小到大,从来也没穿过带补丁的衣衫,便是这样补过几针的都没有。他们是堂堂聿王府的皇子,怎能穿得这般不体面?
可他就是喜欢看着她垂头凝神,帮他缝衣衫的样子。每次看到云瑾在为他忙忙碌碌,他就能觉到云瑾待他的真心,觉得她真真正正是属于他的。
为什么他明白这些事情的时候,要这么迟呢?
眼看着她收了针,靠近了用牙咬断了线,他突然脑子一混,从怀里拿出匕首,“嘶啦”一声,在袍子上划了一刀。
“你做什么?”云瑾轻呼道。
“再帮我补一次?”
“你……”云瑾立刻晓得了他的意思,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她瞪了他半天,伸手取走了匕首:“别动不动就拿刀出来,伤着了怎么办?”
“它叫挈燕,”诩俨笑嘻嘻地道,“你拿走它,我还有手。”说着,便要用手去撕衣衫。云瑾急了,将挈燕在桌上一拍,轻声骂道:“你做什么?糟蹋衣裳。”
诩俨愣愣地看了她许久,才笑了笑,柔声道:“我只想同你多呆一会儿。”
云瑾抿了嘴,微微一笑:“你爱呆多久便呆多久,我又不会赶你……”
诩俨靠近了她,极温柔地道:“我想你给我缝衣裳。”
“难道你就没见过人缝补衣衫?兰贵妃……”云瑾想了想,将未说出的话收住了口。可诩俨已经晓得她的言下之意:“她平日见我们,总是勉励我们用心读书、用功习武,将来便能如何如何……”他轻哼了一声:“我都听厌了……”
云瑾没说话,只是拉着他坐在软榻上。
她靠着他的肩,眼帘半闭,长长的睫毛,轻轻地覆了下来,全心全意地留心听着他说话。
“三哥也一样,”诩俨揽住她的腰,笑道,“你瞧那个肃王妃,同皇后真是……比三哥还像亲母子。你见了她这样,就能晓得皇后平日里是什么样子……”他语声微顿,目光之中,露出轻蔑不屑之色:“这样的脾性,怎能叫人喜爱得起来?难怪父皇不爱搭理皇后,三哥虽然娶了她,对她也是若即若离的……”
云瑾微微睁开眼,目光从窗子中望出去,看着天上的星星。
满天星斗中,远处一颗星格外明亮,不时发出微红的光芒。
她已经很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是他非要瞧她缝一件衣裳不可。只不过,这样灯前月下、家人相互呵护的寻常日子,云瑾曾经过惯的,他们却没有。
要做人上人,有了得,必会有失。能于纷纷扰扰中觅得一寸清静地,实在是太过难得了。
所以他们都爱来这院子,爱这里不带半分功利,还有人全心全意的关切。
她笑了笑,将身子依偎在他的怀里。
而他,也不再说话了。
繁星满天,没有旁人,已是一天中最平静恬宁的时候,他们本就该互相依偎着,听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心跳,看星升月落。
何况今夜是七夕。
“五哥,牛郎织女真的会在今日相会么?”
“嗯。”
“他们真的一年只能相会一次么?”
“是啊,”诩俨笑道,“你说他们过得多苦?”
云瑾默默听着,没有说话。过了片晌,黯声道:“可我听说,还有两颗星……”她静静地望着那颗微红的星星:“那颗星有些赤色,五哥,那莫非就是心宿?”
诩俨抬起头,观看了好一会,说:“是商星。”他笑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参商两星永世不得相见,可比牛郎织女凄苦多了。”
“人生不相见……”云瑾望着商星,嘴里喃喃念着,语声渐低渐沉,面上神色,亦自渐渐落寞。诩俨微笑道:“相见争如不见。这世上,多的是这样的事。”
“相见争如不见?”云瑾楞了一下,转过头来望着他。诩俨轻轻抚着她的脸,笑道:“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云瑾侧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终有一丝微笑掩住了她神色间的黯然。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温暖的脸上,柔声道:“好在你能日日来见我……”
无情至于不见,多情方以相见。
云瑾偎在他的怀里,微微笑了。
终归还是能相见、能相守最好。
他们这么默默地依偎了许久许久,诩俨叹气道:“可我还是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