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沸反扬汤(1 / 2)
天子出巡,明南驻守安靖,诩俨随侍皇帝身边,衡俨总理行营事物。云瑾平日里则同随行的宫女、太监同住同行。人人各有职守,连诩俨,常常几日都难得见上一面。
已经在道上走了大半个月,人人都有些疲累。好在前面有人传话说休整片刻,过了前面的狭道,今晚便可到郢州。
云瑾牵了马,到一旁饮水。旁边一名太监也正要下马,那白马突然轻嘶一声,将他从马背上甩了下来,扬蹄便要朝前冲。云瑾急忙一手抓过住马缰,一手在马肚下摸了摸。
白马鼻子透出两股热气,轻轻地将马蹄落下,顺服地跟着云瑾绕到了道边。
“云姑娘,多谢多谢,”那人跑过来,忙不迭地言谢,“要是冲撞了天子御辇,那可就是死罪了。”说着,他去拉马,可马立在地上,一动不动。
云瑾伸手摸着马耳朵:“你的马儿发烧了。”
那人楞道:“马儿也会发烧?”
云瑾又在马的肚子上轻轻揉了揉,笑道:“水土不服,马儿吃坏肚子了,才发了烧。你给它喂点吕宋草,过上一两日便好了。”她拉着那人的白马,将随身的皮囊里的水喂到白马的嘴里。
那人见自己的白马在云瑾的手里服服帖帖的,心下也是佩服:“云姑娘,真瞧不出,你年纪轻轻的,还有这手本事?”
“这算得了什么?”云瑾又给自己的马喂水,笑道,“这都是从前跟我爹爹学的……”她话音未落,蓦地旁边一阵马蹄声响起,后面两匹快马飞驰而来,云瑾正要再向道旁躲避,一匹马自身边擦身而过,另一匹马却驻足停在了她面前:“云姑娘……”
有人跃身下马,和声道:“云姑娘,前面狭道曲折难行,不如请到车上歇息一会。”
也不知是哪来的人,无缘无故要她上马车。云瑾自要推辞,忽觉眼前这人有些面熟,似乎正月初五那日,便是这人来替人报过信。她心念一沉:“是肃王叫你来的么?”
转过头来,便见到前方十余丈外,停驻着一匹黑马。
马上之人一袭白衫,身姿颀长,背更是挺得直直的。
他的身形……似乎比数月前更清减了些,可黑马白衫,又显得格外的身姿俊雅。
云瑾立刻收回了目光道:“不必了,我骑马便……”
“姑娘还是歇一歇吧。”四平朝着后面望去,早有一辆马车得得向前驶来,“车子已经备下了。姑娘不上车,马车不能行,必然阻了后面仪仗,只会惹来麻烦。”
这话里迫她上车的意思,已是如此露骨,那人是明摆了要管束她,甚至连一点掩饰都没有。
反正,云瑾拿他也是无计可施。
云瑾盯着那背影瞧了片刻,忽地一股火气涌上心头,握紧了手中的马鞭抬手便在地上狠狠抽了一下,抽得一颗小石子弹起,不偏不倚直直打在了那人的背上。
背上顿时弹出了一个小小的灰色印记。
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鞭子上。
他明明没什么表情,可云瑾瞧见了他的眼里,不怒反笑,仿佛在说:“果真还是小孩子脾气。”
笑她这一鞭沉不住气;也笑她方才予人援手时掩饰不住的意气风发。
云瑾楞了一愣,甩手便将鞭子扔到了地上,跑到了那辆马车前。她一上马车,便将马车的门帘、窗帘都放了下来。
车里阴阴暗暗的,就同她此刻发着闷的心一样。
渐渐的,路上开始高高低低地起伏,又过了好一会儿,车马颠簸之意更甚。车窗之外,除了凌乱的马蹄声、粼粼车声,隐约还夹杂着低沉的雷鸣般的江水声。
忽然之间,云瑾只觉得自己心头一阵跳动,更如鼓声大作,一阵接着一阵,又重又密地敲着胸口,几乎将她的心口都要敲破了。她高声叫道:“停车。”
车子未曾听她的号令,不停仍行。
她抓住窗帘子,一把掀起,却见车旁还有一匹黑马随行。马上白衫之人,垂下头来,和她双目对视。
他微微摇了摇头。
云瑾咬了咬唇,低声哀求:“三哥……”
他叹了一口气,双眼一垂,轻轻一勒马,将自己退了开去。
云瑾的目光,立刻望到了路旁。
几辆破弃的马车被扔在道边,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一辆。车辕和车辙都已经断裂,上面结满了蛛网,盖满了尘土。
她怔怔的望着这辆马车,脑中一片空白。她似乎又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呼唤:“聿王,盼你照顾好青鸟,我夫妻永铭大德。”她的手抓紧了窗沿,似乎又触摸到爹娘冰冷的手。
“停车、停车……”她喃喃念着,想要跃下车去。可她全身都是软的,甚至连握在窗沿上的手,都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