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6)(2 / 2)
那对着怀里的人才有的柔和目光突然变成眼刀子咻咻咻在自己身上划拉,蔡吉往后退了一步,朝司马烨投去无能为力的目光。
司马卫走到岑立身边,道:“你先放开王公子,那个人曾是御医,让他替王公子看看。”
“……”岑立犹豫了一会儿,不舍地松开手,把王病交给了司马卫,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司马卫把人抱进寝室,放在榻上。蔡吉这才上去给他把脉,这脉把了足有一盏茶时间,等那只手终于离开王病的手腕时,岑立立刻问道:“怎么样?”
蔡吉似乎是在斟酌用词,又似乎是不想理岑立,过了好一会,就在岑立差点提起拳头往砸过去,他朝司马卫说道:“贤侄,我先把话说白了,就算是我也没法保证施针后他还能活下来。”
岑立:“……”
司马卫皱起眉道:“…有劳叔了。”
“我尽力吧。”蔡吉说:“去烧盆水来。”
司马卫应了一声,走出寝室前朝岑立说:“你就留在这?”
司马卫和王病约定助刘华歆打开上东门,现在诺言兑现了,之后便没他什么事了。现在楚军还没全部歼灭,洛阳还未纳入其掌中,难道匈奴太子便在这干等着?不管大军了?
岑立一直看着榻上毫无生气的脸,“嗯”了一声,那语气不像敷衍,给人一种他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下定主意的感觉。
司马卫心里微一吃惊,但也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司马烨早就从儿子那听说王病派他来洛阳找自己的事,把王病当成恩人也当成儿子,看他这样昏迷不醒的模样实在是心疼,朝蔡吉问道:“不过是些皮肉伤,有那么严重吗?”
蔡吉摇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道:“左手手腕骨折,手脚筋骨俱损,伤寒而成温病,还有,照脖颈勒痕来看,醒过来还能说话就不错了,不过这都不是最严重了,他的脉象极其不稳,已显油尽灯枯之兆…”
司马烨脾气不好,一般人听到噩耗都是伤心难过泣不成声,他却激动地说道:“怎么可能!?他还这么年轻,好兄弟,你再把把脉,看仔细了,这个孩子是好人,老天爷不会这么残忍收了他的!你再看看!!”
“再把十次结果也不会变的。”蔡吉摇摇头,声音很明显多了几分不悦:“你能不能把你那暴脾气收一收?在这里争执有什么用?你自己那点伤还没痊愈,还以为年轻呢这么糟蹋身体?少给我折腾,回去躺着。”
司马烨前几天喝醉了,在城里和楚军大打一架,他孤身英勇与十几个手持武器的楚兵决斗,自然是被打得落花流水,还是蔡吉用以前当宫廷御医攒下来的俸禄给他收拾了烂摊子,还得照顾这名曾叱咤风云的将军,真是两头都不讨好,但抱怨归抱怨,人还是尽心尽力地照顾着。
蔡家从商,生意不大,在他十岁的时候家里破产,父亲欠下一屁股债跑路了,母亲在把他送到司马家为奴之后就悬梁自杀。司马烨脾气不好,一身武功都是从小打人打出来的,蔡吉挨的打最多,小孩子不打不相识,打来打去两人就熟了起来,称兄道弟后蔡吉还是挨打,不过他没有怨言,因为司马烨打了他之后就会许点好处给他,蔡吉就说想要医书。两人一个打一个挨打,司马家家大势大,什么藏书没有,蔡吉自己学了本事,司马烨继承家业成了将军,不过后者二十岁就成了家,一直征战在外,蔡吉则直到三十才在大街上医好突然晕倒的“死人”而一鸣惊人,声名鹊起就被皇帝招揽,做到御医,一直未有家室。
司马烨道:“你先把他救活了,我看他醒过来能活蹦乱跳了才放心。”
“得得得,你过来打下手,把他衣裳脱了。”蔡吉说着,招呼司马烨过来,只是人还没走过来,匈奴太子先过来了,还是那眼神,看一眼能让人从头凉到脚趾头。
蔡吉:“……”
司马烨:“……”
岑立冷冷地说道:“你要干什么?”
王病这样的情况需要针扎檀中穴,不脱衣裳穴位难找,还有一点,这衣裳脏得很,沾着血,黏糊糊的,穿在病人身上毕竟不好。
室内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呼吸都小心翼翼以防擦枪走火。司马卫端着盆水走了进来,看到岑立挡在榻前,蔡吉和司马烨站在他的对面,怎么看怎么诡异。他这个角度正好看到榻上的人,王病眼睛动了动,缓缓挣开。
岑立背对着王病,而蔡吉和司马烨则全神贯注地堤防这个胡人,所以只有司马卫看到他醒了。
司马卫大喜,边跑过去边说:“醒了……哎,人醒了!”
岑立立刻转身,他距离王病最近,马上就占据最佳位置,喜出望外地说道:“阿晴,你感觉怎么样?我在这呢,放心,不用怕,都结束了,你安全了。”
王病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只能报之一笑,只是他现下嘴唇苍白,脸上还有病态的殷红,这一笑比哭还难看,看起来更加令人心疼。
司马卫也围了上来,他要说的话都给岑立说了,只担忧地喊了一声“王公子”。
王病看了他一眼,勉强扯了扯嘴角。继而看向岑立,无声地说了句什么,岑立看他口型,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儿子没事,我找人给它看了,没射中要害,很快就能飞来找你,你快点好起来,不然它又要抓我手,疼得很。”
孤云的尸体就挂在马上,那支箭把它整个身子射穿,他捡起来时就发现孤云不动了,彻底死透了。
王病现在的精神状况不能再接收一点噩耗,岑立不敢说,他怕王病承受不住。
其实王病早就猜到了,孤云就倒在他面前,那么长一支箭从它小小的身子进入,泛着寒光的箭头又在身子另一头突出,怎么可能还活着……骗人,你刘华歆骗人。可是他没力气说话了,连呼吸都觉得疲累。
岑立看到他眼角淌下的泪水,只觉得长这么大心从没这么痛过,好像刀在胸口绞着,火在心脏下烤着,他抬手去擦他脸旁的泪,尽力扯出一个笑脸,不断地颤声安慰他:“没事的哈……没事的…”
王病这一醒似乎是死人的回光返照,很快又闭上眼睛昏过去。岑立跪在榻边,脸埋在被子上,双肩剧烈颤抖,哽咽了起来。
司马卫看他这样,竟一时忘了他是匈奴太子,出声安慰他道:“交给蔡吉叔,他会好起来的。”
岑立缓缓抬起头,胡乱抹了把脸,这才看向身后站着的蔡吉。
哭过的双眼泛着泪光,全然没了之前的杀气,看起来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丝可怜。
“求您,一定要治好他。”岑立说着,跪着转过身体,头缓缓朝下,额头磕着地面。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