隽永(1)(2 / 2)
“陛下。”王弘皱眉不悦说道。
陈淮蔫了吧唧地说道:“好了好了,来都来了,我不怪你就是。”
庾霖自觉地坐了北向坐,把自己当成块看不见听不见的石头。
陈淮恋恋不舍去到主席上,这样,王弘就在他右边首席,左边则是庾霖和杨茂杰,有意思得很。
“好了,庾尚书,刚刚你说有要事与朕讲,现在可以讲了。”陈淮不咸不淡地说,心里想的却是:你带阿邵拖着病体来找朕还让他在廊下等,这笔账朕记下了。
王弘穿着便装,杨茂杰一眼就看出这其中的猫腻,嘴角藏着笑意,提笔记录。
庾霖道:“还是请丞相说吧。”
陈淮看着王弘,道:“阿……丞相!你有什么想说的?”
王弘那日受了伤,气息不足,声音不大,道:“陛下,臣有一事上奏,请陛下召回廷尉府的人。”
陈淮眼神暗了下去,道:“怎么连丞相也说这样的话?姚祯已经查到,立秋前两日,这名方士由南门进入到丹阳郡,有人看到他从乌衣巷出来,丞相!这事非查不可,有人想要弑君。”
“陛下,咳咳…”王弘捂着嘴低低咳嗽几声,好一会才缓过劲儿来,道:“非也,陛下查的方向不对。太常寺不全是陛下的人,里面有可能动手脚的人一抓一大把。而且,顾太宰当时在现场,若阵是他派人所布,那么臣当时抗旨下圃,他为何不阻止?这恰恰说明不是他。”
陈淮感觉好像被人当头一棒,颇为不快道:“朕还没说要查他呢,你就先为他辩护。”
王弘立刻接道:“臣知陛下,陛下不知臣,是臣之过。”
庾霖偷偷看了眼王弘。
陈淮朝杨茂杰低喝道:“别记了,当心朕要你脑袋。”又看向王弘,眼里满是挣扎之色,道:“任何人都不能无视威胁自己性命的存在,何况朕是天子,朕怎么能忍受?这个方士是从顾宅出来的,怎么也不能和顾思全脱离干系,丞相,你不能…感情用事。”
杨茂杰第一次被皇帝如此对待,也不生气,乖乖放下笔,看向窗外温煦的阳光,微眯起眼。
王弘暗自咬紧牙关,这个细微的动作离得远了看不见。他第一次不顾礼仪抬眼看着天子,靠着极佳的修养才保持以往舒眉展眼的模样,张了张嘴,喉咙被人抑住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
“邵,这事交给朕处理,你贵体抱恙就需要安心静养。”陈淮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他想说他不会让任何伤害到你的人存活,可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他怕王弘那一套君臣有别。
陈淮知道王弘是为了他好,可他何尝又与他不同?
良久,王弘说道:“陛下,臣且斗胆问一句,若真是顾太宰所为,那陛下可是要诛其九族?”
陈淮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顾家势力在江左根深稳固,陛下查到顾家头上,有无结果都是麻烦,地头蛇镇不住,后果不堪设想。历朝历代冤案无数,不差这一案,陛下杀鸡儆猴即可。”王弘叹了口气,“这次军饷大多从南下的世家大族手中榨出的,是臣走错棋,反被将军,若陛下一气之下掀翻棋盘赖棋,天下人会如何看待陛下?土著的世族定会说陛下是因为他们从南下大族囊中拿出军饷而迁怒顾思全,随便给他安个罪名诛九族,这样陛下岂不成了偏袒昏君?”
陈淮不甘心地说:“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
王弘深吸口气,强行压住胸口不适感,道:“咽不下也要咽,前线作战需要坚强稳固的后方补给。随陛下而来的世族被迫拿出钱财正怒火冲天,这时候陛下查顾纪两家,无疑是挑起内战,那大梁还何需边关将士赴死卫国?直接鸣金收兵窝里斗,再把江山拱手相让即可。”
庾霖担忧地看了王弘一眼。
王弘起身出列,跪拜在地,“陛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阿邵,你先起来。”陈淮慌慌张张从席上下去扶起他,就算是委屈,可他说话的语气依旧是温柔缓慢的,“可是…他们明摆着就是冲我们的人来的,榨取军饷,以权谋私,朕若不帮他们出这口恶气,岂不寒了他们的心。”
“陛下,臣重新划分土地,开辟荒田,置办侨州郡,给予南下世族一席之地,现天平两端无法平衡,陛下只需一道圣旨,便可将其调平。”
杨茂杰嘴角笑意加深,整个人看起来像只晒太阳的慵懒小猫。
陈淮:“我该怎么做?”
“赐婚。”王弘吞了吞口水,眉眼现出疲惫神色,道:“南方世族在此地盘根错节,陛下提倡联姻也逐步有成效,两地世族融合,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模式,日后不会再有矛盾冲突。”
两人还保持着互相扶持的亲密姿势,不过都是陈淮单方面的钳住他的手,“这需要时间,朕等不了。”
王弘还想跪下恳求,可是陈淮力道奇大,他又受伤未愈,只好作罢,低压声音道:“太常寺随便拖几个人斩首示众即可,那些闯入迷阵中的没一个存活,这事只有我们知道,再…忍忍吧,我求你了…景言。”
他故意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着,庾霖看他们如此,尴尬地端起案上的茶细细品起来。
陈淮还想坚持,听到最后那句“景言”瞬间就抛戈弃甲,只楞楞得看着面前的人,权当默许了。
——
中元节后第一天,岑立在榻上,半梦半醒间紧了紧怀里的人,感觉实在了,才睁开眼睛。
清秀的侧脸近在咫尺,即使是从岑立的角度看那可怖的疤痕也是清晰可见,好比有人纸上泼墨,那么不可忽视又触目惊心。
岑立说:“早。”
没有得到回应。
地上的被子和草席不见了,贺知年该是去拿早膳。岑立翻个身,习惯性去找他的手,双手把他的手包住,过一会又抓到他的手腕探脉搏,然后失望得近乎绝望。
贺知年端来早膳,岑立已经收拾好坐在榻边发呆。王病还昏迷着,只能吃搅糊的稀粥和水,将近一个月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真正是皮包骨肉了,睡觉时候抱着都硌得慌。
贺知年把药粥拿给岑立,自己回到案上端起稀粥配青菜,整个过程没有人说话,安静得耳边只能听到风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