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秋(5)(2 / 2)
“我可以说话的。”王病死咬着嘴唇,想压住咳嗽,欲盖弥彰。心想:他百忙中抽空而来,难得能和他说会话,还有好多话想和他说啊…
可是王病错了,他不知道,这世上最装不了假的,就是咳嗽,和爱一个人的眼神。
“你好像,不开心啊…”王病抬起头看他,眼神温柔得能腻死人,苦笑,“和梦里一样,你总是…这样,不爱笑。”
“我笑不出来。”岑立吻着他的头顶,哽咽道:“再也笑不出来了。”
王病还是忍不住咳出声,举起包着布条的手,一下下抚摸岑立的头,安慰之意不予言表。
“你笑起来,很好看,华歆…我喜欢看你笑。”王病感受着胸膛传来的另一个人激烈鲜明的心跳,呵呵笑了几声。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老天爷虽冷酷,却也待我极好,哪天我走了,回想过往,那一定都是关于你的。庄周梦蝶,镜花水月,孰真孰假?人生之路过客匆匆,最终孑然一身。
两人拥抱了许久,王病终于问道:“这是哪?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家的府邸。”
岑立轻轻把下巴搁在他头上,道:“庄明尘的家,是个羯人,家里很有钱。我正与他合作,你放心住着,没事。”
“他开了什么条件?”王病十分敏感,合作双方肯定是因为有利益可图,岑立必然是为了钱凑军饷,那么庄明尘呢?他一个羯人,肯为匈奴卖命,定是有什么巨大目的。
话刚说完王病就后悔了,之前问过岑立发生什么事,他的态度十分坚定,不让自己参与其中。王病嗫嚅道:“没……我…你不说也好。”
岑立:“我们不说这个好吗?我想知道你的过去,晴…你的所有,也是我的所有。”
于是王病十分听话地将从小到大记得住的事情都跟说给他听,讲到他素未谋面母亲,从小拖到大的病体,被冠上“克母”恶名、族中兄弟对他避之不及的童年,在宫邸学因为“梁胡非敌,故无对策”的策论被所有人孤立,后来做了个小小的秘书郎,这是很多世族的起家之官,家仆韩匡,当上行军司马,参与洛阳保卫战,契兄江启明,洛阳沦陷一路逃亡到会稽郡山阴县,事无巨细,一直说到天边蒙蒙亮还意犹未尽,因为接下来的事,就是与岑立的相遇。
“不是你的错。”岑立一直静静听着,直到肩膀传来湿热的感觉,与他心灵相通般,道:“江启明的死,跟你无关。”
当时被派去切断大梁粮道的,是刘凌。
“我若不把他换去守粮道,他就…咳咳咳咳,他就不会死了…”王病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每次想起被人推倒墙壁活埋的父亲,都像经历一场生不如死的酷刑,可江启明的死更让他心痛,他永远也忘不了江启明被庾龚槐刺了几十剑还笑着看他的样子,甚至做梦都会把江启明臆想为找他复仇的恶鬼,在烈火中伸出手笑着将他拉进另一个世界。
岑立听得王病的笑声,知他什么处境都笑得出,心脏狠狠纠了一下。王病道:“他是除了我爹外,第一个对我好的人,很好笑吧?呵呵,那么大的家族,在我眼中,比不上一个认识几天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一点都不好笑。”岑立看着看着从窗户射落进来的晨曦。
白昼已至,新的一天,会有什么等着他们?熬尽这一生,最终枯骨可有人敛?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翻越关山,你是我的归宿。
——
天一亮,孙离从家中去到城楼,高悦早等着他,一见他来,立刻狼狗一样扑上去,压着孙离打滚,坐在他腰上,挠个不停。
孙离笑出泪水,喘息不止,好说歹说地求饶:“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高悦,你听我说,等一下!我好像惹上大事了!”
碍于太子的脸面,孙离说得委婉。高悦腰杆挺直坐姿端正,面若寒霜,不动如山,许久后才反应过来,下巴几乎脱臼,指着孙离,啊啊啊大叫:“你你你你你你……”
“你未免太迟钝了吧!我什么我!”孙离扶额。
“好你个孙离!你敢…你敢……你敢…”高悦气得脸红脖子粗,狠话说不出口,只扑过去骑在孙离身上,像头**的狼张牙舞爪就要捕食。
孙离嗷嗷大叫拳打脚踢,高悦脱了靴将他双手轻轻踩住。
“娘的!你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高悦!!住手,你个王八羔子的!!!”
孙离只是个养马的,哪里是摆弄机关整日和将军插科打诨的高悦的对手,转眼就被治得服服帖帖,只剩一张嘴可以咬人。
“你知不知错!”高悦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平时对孙离唯唯诺诺的小狼狗现在变成疯狗,任凭孙离怎么骂都不放过他。
孙离:“你他娘的!你这只蠢狗!下去!啊!”
孙离受伤的手被他踩了正着,血浸湿布条,高悦癫疯状态下什么都顾不上,只想把孙离狠狠压个够。
终于孙离的惨叫声太过凄厉把人招来,钟奕本是路过,闻声没多想把门拉开,本能地把手放在腰刀上,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打算光荣殉职的模样,喝道:“孙离!你怎么了!”
孙离:“……”
高悦:“……”
钟奕:“高悦也在啊。你们……在干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