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2 / 2)
岑立:“你如果不困了,就和公孙曹聊聊天,他不敢动你。我…要再出去一会,很快就回来的。”
王病写道:马。睁大眼睛好奇看着他。
“嗯。”岑立说。
王病:小心。
岑立抱了他一下,虽然公孙曹看不见,但他怕王病不自在,还是尽力克制不去亲他。
——
岑立走了,留下坐在榻上的王病和被绑着的公孙曹。王病让岑立临走前给他倒了一碗水,他把水倒了,狠狠把碗朝着榻边一磕,只听“砰”一声,碗碎,王病捡起一块碎片,用左手两只手指拈花般拿住,如使飞镖般,碎片脱离他修长的手指朝公孙曹的手飞去!
锋利的碎片没有刺进柱子里,割裂绳子撞在柱子上掉了下去。他现在左手大不如前,若是以前,肯定能把它整个嵌进去。
他右手先天有疾,不能长时间拿东西,只好从小苦练左手握笔。王傅说左手练字难上加难,基础要打好,教他用左手投壶耍飞镖,这两件事他足足练了一年,已至出神入化境界。在山阴被刘丕的人追杀时,他便是靠的这一下救了岑立一命。
公孙曹“咦”了一声,双手解控,第一件事就是去扯他的蒙眼布。
眼睛适应了一会后,巡视一周后他才看清了榻上的人。
公孙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弯腰去解脚上的绳子,看到一块陶片,拿起来割断了事。起身朝王病问道:“是你帮我?”
之前因为有人去将军府找他,害他错过田窈诊治结果,公孙曹并不知道他已经哑了,但见他坐在那里欲言又止的模样,已经自动脑补出了刚刚岑立和他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莫名的有了些哀伤。
如果公孙曹知道那封骗他分散兵力的假情报信是王病写的,一定不会是这种感觉。
王病抬手指了指喉咙,意思是他不能说话。
公孙曹见没有人,胆子大了起来,走到榻边站着看他:“……”
王病又指了指,艰难地发出“呃呃呃”的声音,公孙曹这才大惊失措道:“你说不了话了?!”
王病无奈一笑。
“真是可恶!那个胡狗!难怪我没听到你的声音,他真的把你……哎!”
王病:“?”
公孙曹又是一声扼腕叹息,想起岑立背着他在城墙上和那些人争执的情景,再看被人那个了还毫不在意的王病,心中五味杂陈。
憋了半天,公孙曹也只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王病在榻上写着,他怕公孙曹看不懂,他写得很慢:你和知年,什么关系。
公孙曹:“知年??是谁?”
王病:梁人,少年。
公孙曹没有想太久,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只有夕,遂道:“你是说夕吧?那个在将……在府邸照顾你的人?”
王歆眨眨眼睛,示意他继续说。
“这个……额…我也不清楚,我……他…”公孙曹眼神飘忽,口吃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王歆仔细打量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写道:将军府,崇轩。
公孙曹想起被带到城楼的崇轩,暗中咬牙切齿,不打自招啊……考虑了一会,还是把认识贺知年以及如何发现他的事情说了一遍,省去贺知年提供自己情报一事。
王病没想到那场可怕的屠村竟然是贺知年干的,心悸之余又听公孙曹说贺知年在城楼的遭遇,心中已是凄凉一片。他说是在城楼遇见被抓的贺知年,这与贺知年和自己说的一样,所以王病就当真了。
公孙曹一样是很同情贺知年的遭遇,一阵哀伤后才反应过来,道:“他现在在哪怎么没见他跟着你”
王病写道:将军府,睡了。写完之后,他的眼皮开始打架,突然一种眩晕感笼罩下来,他不过听了一个情节跌宕起伏的较长的故事,竟有种三天三夜没合过眼的疲累。
“你看起来精神不大好,再休息一会吧。”公孙曹心里计算着时辰,道:“天快亮了。崇夫人和轩儿的命还在刘华歆手上,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虽然拿王病去换他们母子的命,甚至一座城这种事也是有可能的,但是他却没有做,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拿一个和他一样黑色眼睛黄皮肤的人做人质有点……不忍
以前在宫邸学的时候,这个人并没有和别人一样欺压他这个穷才子,也没对他表示出友好的态度,公孙曹也不会自以为能和琅琊王氏的人结成管鲍之交。现在他们不再是还未涉世的青涩孩童,重逢,换了不同的身份和立场,一切都物非人非,那份淡泊如水的情谊,却还在的。
王病尚未理解他的话,闭上眼睛立刻就睡了。
获得自由的公孙曹并没有逃走,外面一定还有赵兵想逃也是不可能的,他好心帮这位同窗扶下去,替他盖好被子,走回案边坐在席上,发呆。
——
有人去敲响了钟楼的鼓,新的太阳升起,照在已经更换了主人的城内,却无人开市,萧索一片。
岑立骑着阿牛,马鞍上还别了个被血染红的麻袋,在晨曦中朝城门赶。
孙离等人都因为太累直接歪在地上就睡了,岑立牵着马上了城墙,从一片呼噜声中穿过,拴好马,他来到城楼,看见原本被绑在柱子上的公孙曹双手放在案上头放在手上睡得正香,并不惊讶,只看了一眼便走到榻边,坐在地上,趴在榻上睡着了。
王病该是睡得多了,辰时一到就醒了过来,动了一下腿,除了还有点无力外基本上没别的毛病了,他自己坐了起来,动作放得格外轻,岑立还是醒了。
“唔…醒了?”岑立显然睡不够,勉强打起精神问道:“感觉怎么样?”
王病现在几乎醒来就能听到这句话,无奈地笑了笑,很自然地摸到岑立伸进被子里的手,写道:能走。
岑立一下子清醒了,道:“来,下榻,我扶着你试试,不要太勉强。”
王病慢慢自己坐到榻边穿胡靴,岑立站在他身边,一手从背后绕到他腋下,另一只手如握住他的右手,帮着他站了起来。
脚踩在结实的砖面上,虽然还有点痛,但终于是能站起来了。王病露出灿烂的笑容,如果可以发声的话,那他现在一定是激动地尖叫。
岑立却没有他那种失而复得柳暗花明的喜悦感,只皮笑肉不笑,感觉到王病有些挣扎的动静,蹙眉道:“别动,还没好全,先适应一会再走路。”
王病空出的左手在他握住自己的右手上的手,写道:可以。放。
感觉到扶着自己的力道慢慢的消失,岑立还是不太放心,双手悬空保持那个姿势。王病稳了稳,深呼吸口气,把左脚伸了出去,全身的重量压在右腿上,想走一步,突然右腿传来剧烈的疼痛,重心不稳的他差点摔倒,还好岑立及时扶住,不听劝的他才免受和硬冷的砖来个亲密接触。
“别急。”岑立吃了一惊却没有生气,把王病打横抱了起来,心想等他能走路了,这样的机会是少之又少了,竟然有点后悔让刘辉业治他,这个念头才存在一瞬,岑立烦躁地甩甩头,把这个奇怪的想法赶了出去。
岑立紧了紧怀里的人,看他脸微红,笑道:“回来的路上从孙离家拿了些米,来,我煮粥给你吃。”
王病在自己的手掌写道:放下。
岑立:“王晴。”
王病:“”
“晴。”
直呼别人姓名是很没礼貌的事情,一般只有长辈才能唤。王病也不恼,好奇地等他的话,可是等了一会,岑立又唤了他的姓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王病自己先忍不住了,写道:你在想什么。
岑立:“你的字是谁取的?”
王病不解地写了“爹”。
岑立不说话了,抱着他从踏道下城墙,去城门附近一个临时搭起充做伙房的帐篷里,幸亏昨夜的雨来得及时,这里躲过大火的侵蚀,还保持原本的模样,只是食物却没看到。岑立把王病放在胡床上,开始生火煮饭。
王病环顾四周,到处像是被墨水泼过一样,想起岑立告诉他的被活活烧死的几百骑兵,正尽力在脑海里想象当时的场景。不一会,岑立就把一碗热腾腾的粥端到他面前,单膝跪下来一副要喂他的模样。
王病:!!!
“怎么了?不愿意?”岑立不太高兴地说。
根本不是他愿不愿意的问题,只是现在在外面,万一走个人出来看见了还是不好的,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岑立身上可不能有一点风言风语。
岑立见他紧抿着嘴不肯吃,眼神里带了点乞求的意味,念及他只吃了半个饼,只好作罢,把碗勺递了过去,道:“吃吧,可能还有点烫,我没法帮你吹了,你小心烫嘴。”
王病讪讪笑了,指了指粥和他,意思是你没有吗。
“你先吃,不够锅里还有。”
王病连这个也要坚持,一副你不吃我也不吃的模样,岑立彻底败下阵来,又盛了一碗端在手上,在王病柔和的目光下开动了。
辰时太阳早已升起,经过昨夜一场偷天换日的小战,这座城还未做好迎接新的主人的准备,原本热闹城门只有两人坐在一起吃粥,早晨的阳光并不令人觉得燥热,洒在彼此身上,暖融融的。
时间若是能停在这一刻,那人生真是了无遗憾了。岑立这样想。
王病吃得很慢,岑立两碗下肚了他才只吃了半碗。只有在难得的两人安静相处时岑立才会勾起嘴角状似在笑,王病看他心情不错的样子也跟着笑。终于把一碗粥勉强吃完,王病转头去看岑立,却见他眼神不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刘辉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正站在不远处,眼神复杂地从岑立身上移到有些僵硬的王病身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