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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璞(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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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痛…啊……好痛。”

.

刘辉业替王病把完脉,站在榻边一脸茫然。

“他这是?”刘辉业把王病的左边袖子撸起来,露出上面一大块渗出黑色血的肉,震惊地看向岑立。

是的,没有了皮,真真是一块两个巴掌大的肉,虽然已经结痂了,奇怪就奇怪在伤口一直在流血,看起来像刚剜去不久的样子。

那是王病自己剜掉的。

平时袖子盖住根本看不出来,但是岑立早就知道了,那天晚上在朱府找到他的时候,那只手上面被人用刀划了一个字。

“哎!”刘辉业见岑立不吭声,大抵是不想说,自己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不论是谁,看到一个浑身是伤,容貌也被毁的人,心情都不会好到哪去。

“他以前中过毒,但是没有及时吃解药。”

半晌,岑立才从齿缝里逼出这句话,刘辉业听完背脊凉嗖嗖的。

“此毒霸道,解药吃得晚,可能导致他体内残有余毒,这是一般中毒之后吃下解药的现象,解药不是灵丹妙药,发挥效果也需要时间,但是不会如此,遇到好的郎中至多几日就能清理余毒了,我是怀疑……”

岑立下意识握紧拳头,“你怀疑什么?”

“毒丨药……剂量太大,虽有解药,但是吃下时间太晚,只解了部分毒……时间长了,他体内根本没解多少的毒已经变异,可能连造毒的人也未必能解……”

“……”

岑立过了很久才找回说话的能力,显然说话的语气已经出卖了他表面上的平静,“我不知道,他从没有说,连剜去那块肉都瞒着我。”

刘辉业不能把他的手放回去,就让他暴露在他们视野中,这对岑立来说简直比凌迟还残忍。

岑立这个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其实刘辉业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他怕说出口岑立真的会疯掉。

这个人拖着这样的身体千里迢迢从汝南来到平阳,已经是奇迹了。

“五叔,他……需要喝药吗?”

“无法对症下药。殿下,毒丨药若是在体内变异,根本不知道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突然胸闷痛苦、尺肤燥热、脉象躁盛都是有可能的,他现在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点点风寒热病,弄不好就…撑不过去了。”

说得斩钉截铁,岑立想:你们总是对他这么无情,没有一个郎中能说些好听的骗他。

岑立坐在榻边,仔仔细细地仿佛看一件做工复杂的瓷器的精美花纹般看着王病,从他眼里破碎出来的悲伤绝望让刘辉业心痛难当,自知再无用处的他转身轻手轻脚地出去还带上房门。

“不……他不是…不是的……”

王病眉毛紧拧着,岑立敢肯定他一定是做噩梦了,否则他不会在自己面前表现得这么的……脆弱。

岑立把他的手拿起来放在被子上,自己躺了下去,轻轻抚摸王病的前胸,替他顺顺气。

没用。

“爹……阿兄…我,好痛………好痛。”

真是睡糊涂了,岑立在心里取笑他。

岑立尽量轻地揽着他,在他受过伤的耳边轻声道:“等你醒了,我们就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东山西山南山都行,立刻就走,我怕……以后去不了了。”

能抱着一个愿意被抱的人是很幸福的事,但是这样亲昵温柔的动作对岑立来说是很煎熬的,他不知道这样抱着会不会压到他身上那些可怜的伤,也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突然断气在自己怀里慢慢冷下去。在他们之间,拥抱其实是痛苦的,只有这个人不需要自己拥抱的时候,岑立才觉得其实他们也蛮好的。他以前不知什么是无能为力的时候觉得死也不是太可怕的事,但是现在知道死亡是一件多可怕的事后,他终于尝到无能为力的滋味。

清早,太阳还没露脸,天地间起了朦胧的雾。

王病翻了个身,他作息一向很规律,并未感觉到不适,睁眼。

以前他一个人惯了,不知为何现在榻边空荡荡的,感觉挺难受。

“公子!用膳啦!”

贺知年屁颠屁颠跑进来,后面还跟着个端饭的,岑立不知道去哪了。

掀开被子起身,王病感觉左手一阵刺痛,看到被剪短的袖子,然后是手腕处一条条白布包扎妥当,身上的衣裳也不是昨天的。

王病愣了愣,贺知年已经跑到榻边,拿着碗箸在王病面前敲打着,喊道:“公子!吃——饭——啦!”

王病:“……”

贺知年看到王病那只可怜又可笑的袖子,把碗箸扔一边,道:“咦,你这里怎么了?是不是那蛮狗又打你了?我早跟你说了他不是好人,你跟着他要吃亏的。”

王病从榻上拿过碗箸,他已经不想解释了,贺知年对岑立,不,是对所有胡人的偏见已经扭曲到无法形容的地步。似乎在他世界里所有胡人都是十恶不赦的,哪怕他们对一个人稍微露出点善意,在贺知年眼里就变成了图谋不轨。

王病先去洗漱更衣完,回来看见案上未动过的菜,坐下来替他盛饭,“吃饭吧,今天你还要学字吗?”

贺知年接过碗箸,塞了一口饭,“不想,太无趣了。”

“你这么聪明,刚学会握笔就会写‘賀’字了,怎么又不想学了?”

“你这么傻,以为写几个漂亮字就能吓退那些要欺负你的人吗?我不要学写字,我要学打仗,拳头硬,那样才能保护自己,”

“……”

王病把碗搁在案上,只好用“食不言”来搪塞贺知年的话,然而贺知年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又扒一口饭咽下道:“你看你会写几个字念几句诗,到头来还不是被那个蛮狗欺负?要是你也会武功,他欺负你你就揍回去,还会像今天这样寄人篱下吗?你就是太弱了,懂吗?要这样——”

贺知年用他那狗一样的爪子往前一挥,志得意满道:“我还没学好怎么出拳,等我学会了就帮你揍他,看他把你欺负得死死的,你真的很弱很傻知道不?”

“……”

王病很想知道他这个“寄人篱下”是从哪学来的,怕说起来又是一顿饭不省心,只得沉默。

十五岁的贺知年还不懂得是非,父母最后教了他冷酷才能生存,胡人教他弱者只有被奴役凌辱的命;他还没成长定型就被扭曲的心灵,只知道用蛮力解决问题,谁打我我就打谁,却不知道谁对谁错,谁该不该打,自己该不该被打。

一顿饭吃完,有人上来收拾碗箸走了。贺知年还是自己拿起笔墨竹简写写画画。

王病坐在他身后,头疼道:“不是这只手,握笔写字要用右手。”

“你就是用这只手教我的啊不对吗?我又没学错,还是说是你教错了?”贺知年偏头狡猾一笑,蘸饱墨写了个“王”字。

王病急忙解释道:“你不能学我,一般人都是用右手写字的,这样从右往左写才顺势,你这样错了,会被人取笑的。”

“公子,是你教我,还不让我学你?那我要怎样?”

“……不是不让你学我,是你不能模仿错的…我教你的是错的,不对……也不全是错的,其他是对的,总之你要用这只手写才对。”

“写好了。”贺知年朝竹简吹了吹,迫不及待地拿给王病看。两个字体端正的“王歆”,一笔一划规规矩矩如排兵布阵,没有一丝张扬的笔走龙蛇之感,像极了出自王病之手,虽然王病没教过他写这两个字。

贺知年以前没有写过字,只花了半天就学会用左手握笔写字,还模仿得惟妙惟肖的,比起王病曾经用左手练字花的时间短得多。除了天才两个字,王病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

“我写得好吗?不好的话就重写,反正你不教我武功,我有的是时间。”贺知年收回在王病面前晃悠的竹简,蘸墨打算重新写一遍,王病在他后面突然伸手把笔拿掉。

贺知年假笑道:“你干嘛?要教我武功啦?”

“单枪匹马只能杀几十人,你想不想学杀成千上万人的功夫?”

“想!”贺知年毫不犹豫地说。

“那你先要学会认字,以后我再考较你的时候如果你能全部回答正确,我就教你。”

王病握着笔,用左手在竹简上,写了个“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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