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云(1)(2 / 2)
祁湘湄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知道王歆于他有救命之恩,但是这已经不仅仅是对恩人的态度了,她隐约觉得他们的感情微妙。派了那么多人去找都无果,万一王病真的不是她想的迷路了那么简单,岑立一向说到做到,真要出了什么事,去哪找另外一个太子?没有太子他们还拿什么作为旗帜打回平阳?
亡国之仇又如何报?
她才刚到及笄之年,十六岁的豆蔻年华,难道要一辈子在明兰轩做个妓丨女?
答案当然是不!绝不!
沉默了一会,祁湘湄道:“表哥,你跟我来,你真的…太任性了。”
王病感觉自己站在软泥中,四面都是火把,江启明站在离他一臂的距离,朝他微笑,王病正要喊阿兄,话还没出口,那些火把顿时都有了意识般朝江启明飞过去,而他陷在软泥中,双脚像被人抓着动弹不得,江启明也不动弹,全身是火依旧保持宠溺的微笑。
噩梦结束,王病睁开眼,看到明晃晃的烛火,恍惚间有种噩梦和现实重叠的错觉,吓得他低低惨叫一声,马上坐了起来。
房门被人推开,随着那人走近,烛光照进那人的脸,王病还陷在梦里,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怎么了?”韩匡把汤药放在案上,跑过去着急地问道:“啊?没事吧?哪儿不舒服?”
有个活人在总算是能分掉王病的心神,那个梦也被几句话轻飘飘地击碎,王病转头看向来人,松了口气,无力地道:“原来是你啊,别来无恙,韩都尉。”
“我看你有恙,等会,我给你熬了药,快趁热喝了。”韩匡说完就又去端药。
“来,喝。”
王病觉得他还没到要人喂药的地步,谢过韩匡后执意要自己动手,一碗微苦的解暑凉汤喝下,确实精神了些。
韩匡接过空碗拿在手里,问道:“公子,你怎么倒在城门口?这大热天的站在辣日底下一盏茶时间就能中暑,你怎么回事啊?”
王病答非所问道:“你先别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韩匡想也不想道:“亥时。”
已经这么晚了,岑立说过晚膳前就得回祁府的,都过去这么久了,得赶快回去把那些血迹的事情告诉他,还有阿吉…
王病:“韩都尉,我在城外送别友人,又大热天的就中暑了,你当时有看到其他人吗?”
“没有。公子你什么时候来汝南郡的,也不来找我?是我公务在身,要查遍城外十里内的地方,才看到公子你的。”
阿吉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王病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中暑才晕过去的,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一定是有人跟在他们背后瞄准时机就下手,他刚到汝南郡除了祁府那些人外都不认识,谁会想要他的命?
一定和那些血迹有关。
王病感激地笑道:“韩都尉,你叫我王病吧,这次真的多谢你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韩匡小声怯懦地道:“公子别提什么谢谢。”
“以前在王府要不是公子帮我说话,我早被王宇年打死了。”
几年前韩匡还是王府里的一名喂马的杂役,王病的族兄王宇年有一匹汗血宝马,整日骑出去炫耀,宝马也是马,给王宇年折腾几日就劳累过度死在马厩里,王宇年盛怒之下就拿喂马的韩匡出气。王病那时在家,实在看不下去王宇年踢狗一样暴打韩匡,上去找他理论,奈何王宇年实在记仇,发誓要拿韩匡的命赔他的宝马,王病是弟弟,拗不过哥哥,无奈之下给了韩匡很多银子,让他离开王府了事。
因为这事他就被族里的兄弟看不起,说他胳膊肘往外拐,跟个杂役合伙欺负自家兄弟,
当年韩匡还只是个杂役,现已经是一郡都尉,而王病早已不复当年的风采,时隔多年再次相见,是王病怎么也没料到的事,一时间也不知怎么说好;韩匡也不是个话多的人,更何况他以前还是王府的杂役,在王病面前自觉矮了一截,两人就干瞪眼。
许久,韩匡才小声问道:“公子这几年过得好吗?你的脸……怎么回事?”
韩匡知道去年洛阳一战王傅“卖主求荣”一事,那时候他还在建康驿站里当杂役,消息传到建康时他以为王病也死在那一战中,悲痛地就要断气,不久后朝廷征兵要收复汝南郡,韩匡决心一试,结果一战成名,跟着张闵一块走马上任,成了汝南郡北部都尉,掌管汝南郡三分之一兵马,替朝廷守住边防。
关于王傅的事,韩匡一个字都不想提。
王病只想赶紧回到岑立身边,道:“我挺好的,没事,摔着了。你呢?”
一个人藏着掖着不让人看到伤痕,如果借着好意挖开伤疤再抚平,对彼此都是很残忍的。
韩匡看出王病不想提过去的事,也就识趣地没再提,“承公子的恩惠,我现在挺好的,是公子您成全了今日的韩匡。这份大恩,韩匡一直记在心里。”
“只是举手之劳,韩都尉不比挂怀,而且你今日也救了我,也就不比念着往日的事了。”王病见他该不过来,称谓什么的也只是个代号,也就无所谓了。翻起麻布就要下榻,突然觉得韩匡也挺拮据的,看他身上穿的也不是什么绫罗绸缎,并不觉得额心酸,汝南郡本就不太平,他一个都尉若是全身金银高枕无忧那才是不正常。
却是打心里为他高兴,他该是个人人爱戴的好都尉。体验过普通百姓生活的人,做起官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官架子,更何况他是从比普通百姓还要低级的杂役做起,说起民间疾苦恐怕没人比他更懂多苦了。
王病整理好睡乱的衣裳,:“我想我该回去了,我朋友还在等我,我这么失踪半天他该急坏了。”
韩匡是性情中人,帮王病找来鞋子想给他穿,王病哪里敢,连忙道不用。
“公子……既然要走,我也不留你,只是现在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言外之意就是要送王病回去了。
王病是要去祁府,他可不敢带个都尉回去,莫万空有多憎恨韩匡他是知道的。王病急着说不远不用麻烦,直说得嘴皮都麻了,韩匡才一脸不放心地送他到门口。
王病朝他一揖,哭笑不得道:“进去吧,离得不远,走一会就到了。我答应你有事一定来找你,进去吧。”
“公子…说好的有事一定要来找我,去吧。”
王病再三保证,韩匡这才恋恋不舍进屋。
刚走到街上,王病立刻就被几个胡人认出来,王病在祁府见过他们,自然二话不说跟着回去。
这一幕恰好被躲在墙角的人看了个清楚。
夜半三更,王病总算是看到岑立了,他站在回廊中间,上半身藏在阴影里,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像匹狼一样散发着危险的气场。
直到岑立出了口长气,王病才感觉无形的压迫力消失。岑立抿紧嘴唇,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可那眼神是温柔的。
岑立大概是不会亲口说出“你回来了就好”之类的话,但他能只用一个眼神就传达到王病心里去。
“吃饭。”岑立走过去,扯他袖子,有意无意碰了一下王病的手,微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