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蓝蓝(1 / 2)
68。
“啪!”一声, 清清脆脆, 回荡在迷蒙的细雨里。
陆衍之不躲不闪, 结结实实结结实实的挨下了那一巴掌。
身后为他撑伞的助理惊呆了,手中差点握不住伞柄。
偶有路过医院门口的路人, 也好奇地慢下脚步,回头来看他们这边发生的不寻常的矛盾。
“陆先生……”助理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上前关切地问陆衍之。
“没事。”
陆衍之此刻依旧面色平淡镇静, 只有脑袋被舒蓝愤起的力量扇得稍稍向旁偏斜。
他偏着脸,茶色的眼睛转向舒蓝的方向。
舒蓝浑身颤抖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思维在这冰冷的秋天雨水中被越浇越模糊, 而怒火却越烧越旺,像是所有理智都要被烧空了似的, 尤其是看到陆衍之面上这副淡薄的神情。
使出了全力, 手掌因过于用力而火热热地疼, 肩膀甚至有种脱臼的痛感。
她蜷了蜷手指,抿了下唇, 继续问陆衍之。
“当年车祸的肇事者,将我爸爸撞倒的人, 是不是就是你?!”
陆衍之平静的眉眼间此刻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你认为,那年的事故全都是我的责任?在你的心里, 我就是这样做尽坏事的人?”
他略略挑眉斜眼看着舒蓝,手指尖轻轻抚摸着方才被舒蓝扇过的地方。
上齿用力咬着下唇, 舒蓝紧皱眉心。
阵风将天上雨丝吹斜, 几颗雨珠歪歪地落到她脸上, 沁凉沁凉, 与手掌的火辣截然相反。
“对。你就是这样的人。”
舒蓝定定地看着陆衍之,一字一句道。
学生时代的过往一件一件被她从记忆中翻出。
青涩懵懂的恋慕,小心翼翼想要追上他脚步的单纯,无法融入他的世界的自卑——
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真心落空的骗局。
玩弄情感,亲口和他朋友承认和她只是随便玩玩,对她绝望的求助置之不理。
即使档案证据都被消抹,她也毫不怀疑,当年的陆衍之,就是个会干出飙车撞人,冷漠离开的纨绔子弟。
——就算现在他成熟了,学会了用一点温情的手段来哄女人,那又怎么样?
“陆大少爷。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撞的我爸爸?”
抽了抽鼻子,最后一丝理智让舒蓝向陆衍之发出诘问,誓要亲口从他口中得到确信的答案。
“陆大少爷”这声称呼让陆衍之几不可见地扯了扯唇角。
他并未马上回答舒蓝的问话,只是一双淡色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舒蓝水雾朦胧的眼。
“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不是么?”
他踏上一级台阶,伸手捉住舒蓝方才扇过他左脸颊的手。
“我从前是做过很多错事……”他说。
被温暖的力量挟裹着,舒蓝万分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腕。
陆衍之将她的手抓到他的右脸颊旁。
“你不是想打我?”
他低声说道,嗓音都要与淅淅沥沥的连绵凉雨融在一起,
“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那你就打吧。”
他这低哑带着平静坦然的声音却教舒蓝的手越发颤抖起来。
“你……!”
咸涩的泪在眼眶中越聚越多,而后顺着眼尾慢慢滴落脸庞。
被陆衍之拉上他脸旁的手掌挥动,轻飘飘软绵绵地在他脸上落下了第二个耳光,却完全没有力道。
到最后连舒蓝自己都无法认同自己的软弱无用,恼恨自责地抽回手,握拳,恨恨地砸了下陆衍之坚硬的臂膀。
接着她不愿多做停留,红着眼圈含着泪,转身匆匆地离开了烟雨灰蒙的医院楼下。
袅袅背影如轻烟,在黑灰的天色中逐渐混入人潮涌动的医院大厅,消失不见。
陆衍之在台阶之下站了足有一分钟,才再度抬起沉重的步伐,朝内走去。
倘若他过去的轻狂骄傲,长久以来使她无法解开心结,那么她尽管指责他便是。他不该有怒火怨言。
只不过,舒蓝怎么会忽然得知当年她父亲的车祸与他也有关联?
助理收起黑色雨伞,陆衍之面色淡漠地拿出手机联系院方。
手指划动,他想起了不久之前,夜晚出现在医院里的程琅,以及他与程琅之间发生过的冲突。
……
舒蓝在偏僻处冷静了好一会,又去洗手池洗了把脸,呆了片刻,之后才恢复了表面的平稳,向着爸爸的监护室走去。
监护室每天只有下午一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只是舒蓝和霍兰香还是会经常守在室外,隔着透明的玻璃,凝望被护士照料着的舒长庆。
没想到今天一直处于昏迷中的爸爸,终于从危险中清醒了过来。
爸爸醒来时,病房中,医生护士,妈妈,还有陆衍之都在。
舒蓝换上洁净的护具,努力忽视就在咫尺间的陆衍之,俯身看向爸爸。
“你看看,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情,连你最惦记的蓝蓝都回来看你了……”妈妈凑在爸爸身边难掩激动。
“爸爸!”舒蓝眨了眨眼,逼退眼中将要再次落下的泪珠,抿着唇对爸爸笑。
爸爸还无法说话,只一双布满血丝的苍老眼睛转向舒蓝,一瞬不瞬。
吊着输液瓶的手放在被子外,手指有所感地动了几下,仿若想要像她孩童时期一样,亲切地摸摸她的脑袋抱抱她。
舒蓝想握住爸爸的手,又不敢碰,只轻轻抓住他的两个手指,一声声唤,“爸爸。爸爸……”
常年干体力活的爸爸原本该有一副壮实的体魄,此刻却无比消瘦,他原本周正的脸庞,也因伤病而瘦得显露出了削尖的轮廓。
饱经风霜的眼睛盯着舒蓝,慢慢变得湿润。
经历了车祸,生死垂危的险境,舒长庆终于再一次见到了他最懂事乖巧的女儿。
……
结束了探望,舒蓝给在国外录制通告的舒墨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爸爸已经醒来。
然后就沉默地等在一边,冷眼看陆衍之和妈妈说话。
渐渐地,所有注意力全都投注在陆衍之从容稳重的神情上。
陆衍之这人真是狡猾得很。
他总是会轻而易举戳中她保护的最好的软肋,任她打任她骂,明明从未对她有过任何道歉,却已经叫她不忍心再继续这样对他。
明明一切都是他做的错事,却能让她感到,是她自己打骂得过分。
舒蓝心中有怨,怨恨自己事到如今还是对陆衍之心慈手软,无法狠心。
陆衍之和舒蓝母亲谈完转院的事情,看了眼表上时间,一旁的助理识趣地上前来提醒他接下来的商务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