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溧阳(1 / 2)
长安城的春日一片花红柳绿, 春风得意马蹄疾,去年秋日科举前两日放了榜,不少文人一朝成名,蟾宫折桂。
少年的皇帝童心依旧,尤其是面对自己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妹时, 笑眯眯的说:“不知吾家溧阳想要什么样的郡马?”
“表哥怎么当面问女儿家这种问题, 羞也羞死了。”溧阳娇嗔道,转过脸去, 手里握着一把流苏白绢纨扇轻摇。
左凌轩笑了一笑, 抬手指着一个年轻人道:“那溧阳看那新科状元如何?”
新科状元名为柳蘅, 字亏之,左凌轩读过他的文章, 辞藻清丽, 字字珠玑。又闻说乃柳阁老的嫡孙,书香门第, 当是又一门清贵。
站在众人之中也是清秀俊雅, 满面春风,实在是个风流才子。
溧阳郡主美目流转, 顾盼生辉, 皱了皱秀气的鼻子, 对陛下娇嗔道:“难道在表哥心里,溧阳只能做个继室?”
“怎么可能, 溧阳配得上这天下最好的男人。”
左凌轩对她喜爱非常, 自然不会介意她的娇纵任性, 反而心中快意,比起后宫之中那些小心翼翼的嫔妃,自然这个与他亲昵无二的郡主妹妹更让人喜欢。
三言两语嬉笑下来,竟也没有一个看得上的,溧阳一时兴致缺缺,倚在轩窗处,百无聊赖的赏景,和左凌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溧阳郡主同左凌轩心里是不一样的,在宁润看来,恐怕宫里那位圣眷正浓的桐妃娘娘,都比不得溧阳郡主讨陛下喜欢。
自小也是青梅竹马的情意,在陛下最窘迫的时候,都是溧阳郡主才能使他愉悦几分,又对他真心实意的好。
郡主方才便是看上了那位新科状元,陛下也不会允婚的。
当初若不是事发突然,先帝爷突然驾崩,前摄政王又在边疆,陛下也不会小小年纪被别有用心的人推上这个位置。
而溧阳郡主本应当会许配给陛下,只不过如今溧阳郡主尚未定性,再待两年,就凭这出身以及自幼的情分,后位非她不可了。
宁润凑趣道:“郡主一来,陛下这脸上就见了笑颜。”
左凌轩笑叹道:“溧阳这丫头自小就是讨人喜欢的。”
“溧阳,溧阳……”他嘴中念着少女的名号,左凌轩当然喜欢溧阳郡主,这是他自幼便一起长大的人。
溧阳郡主时常入宫觐见太后和陛下,她自小就进进出出这皇宫,熟悉得不得了,偶尔也会看见左凌轩新选的妃嫔。
庄嫔与她势如水火,桐嫔也是不冷不淡,好在溧阳还不太常见她们,但心底已经是暗暗防备了的。
她已经认定了自己的身份,一定会嫁给左凌轩的。
左凌轩抬手剪下一簇瑞香花,亲自簪在少女如云的乌发上,看着偏头微笑的少女,他说:“等以后,寡人为你戴上凤冠。”
那时节,他再真心不过,也觉得,唯有溧阳一人才是他的知己。
“好,溧阳等着陛下的圣旨。”溧阳脆声应道。
自此,溧阳一心一意的等着那一日的到来,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一定会成为他的结发之妻,大燕的皇后。
毕竟,这大燕皇城,没有比她更相配的女子了,论家世,容貌,姿仪,唯溧阳郡主不二。
不仅他们自己这么认为,就连所有的朝臣都是如此想的,容华大长公主府的人算不得朝中重臣,但仅仅这一条血统,再有亲上加亲这个习俗,还有谁能说不好。
墨罕使者来求娶一位燕朝皇室贵女,溧阳听了两耳朵也不再理会,因为她知道,这事定然是落不到她的身上。
只是转过头来,与自己的侍女青柠抱怨说:“这天气太过炎热,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下场雨,凉快凉快。”
青柠端了一盏红豆蜜沙冰进来,听见郡主的话连声道:“可不是,今年的天的确热的很,郡主用些蜜沙冰来解解暑气。”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和亲的旨意不是送往哪个王府,也不是众人猜测的罪王左烨之女,而是径直向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的容华大长公主府邸而去。
容华大长公主府的下人颤颤巍巍的开了正门,恭请迎接圣旨,众人伸长了脖子,心中暗暗揣测着圣意。
不到半天就传出消息来,容华大长公主的独生女儿溧阳郡主,被越级册封为溧阳公主,和亲墨罕大王子。
另一则圣旨,则是封溧阳公主之兄为兵部侍郎。
皇帝的意思,一目了然,谁也想不到,第一个被拿出来开刀的,就是皇帝自己的姑姑。
“溧阳接旨,吾主圣恩。”溧阳僵硬的接过圣旨,深深的跪拜下去,最后径直瘫坐在地上,泪水打在明黄色的圣旨上松烟墨字晕开。
容华大长公主府的人也是个个如丧考妣,偏还要强颜欢笑,比那黄连看着还要苦,宁公公心中叹息一声,但他不能显露出来,而是连声恭贺,大长公主府的人拿了银钱打赏。
自从圣旨下来后,溧阳日日以泪洗面,一群侍女在房间里劝慰她,仍旧哭声不止,听的人心都碎了。
“不不不,我不信,陛下不可能这么对我,他明明说过,明明说会亲手为我……”抬首看见母亲的身影,溧阳郡主蓦然止住了声音。
奔过去拽住容华长公主的衣袖,放声大哭道:“母亲,母亲,您救救我吧,我不想去,母亲……”
“我的儿,莫哭莫哭,母亲……”容华长公主也没想到,这和亲的命运,她躲过去了,十多年后,自己的女儿却要离开故土。
溧阳郡主委地悲泣,只是捂着脸摇头,一句句道:“我不相信,这不可能……”
“我的儿啊,为娘也不想。”容华长公主泪眼婆娑,她怎么舍得,这是她的亲生骨肉,她生下女儿是为了让她一世安康,到最后为什么是这种结果。
“娘这就去宫里,去求陛下,哪怕是嫁给普通的文官,娘也不让你顶着个公主的名号去和亲,这就求陛下回心转意。”容华长公主安抚好女儿,梳妆打扮过后,就径直去了皇宫求见皇帝陛下。
府中人看着容华长公主气势汹汹的,进宫去为女儿讨要说法,却不过半晌,就灰溜溜的自己回了大长公主府,面色沉沉,径直去了溧阳所居的院落。
一众侍女被秉退,只留大长公主母女两个密话,溧阳的贴身侍女心急如焚,也不晓得大长公主有没有办法。
最后,等容华大长公主出来时,青柠和青檬进去看自家主子,溧阳已不复之前的悲戚泪下。
少女红肿着眼睛,只是木然的看着面前的大红喜服,辉煌的颜色映在她麻木的脸上,看着更让人心疼。
而此刻的重华殿,灯火通明,左凌轩伏案批阅奏折,宁润看时辰晚了,便轻声道:“陛下,是否累了,要不要先行休息?”
左凌轩摇摇头,看着手上的奏折,微笑道:“寡人怎么会累。”
是的,他怎么会累,这权柄在手的感觉实在太好,让他迷恋的舍不得放手。
他志在天下,万世功业,怎能为儿女情长所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总归是会淡忘的。
“你说,容华大长公主府是个什么情形?”
宁润思忖了一下,斟酌着答道:“在那日之后,大长公主府就没了什么动静。”
左凌轩放在桌上的手指动了动,触及微凉的桌案,他垂眸说:“若是钦天监看好了日子,遣派使臣送溧阳公主去墨罕,不要耽搁。”
“是,遵旨。”宁润心里低低叹息,面上什么都不敢露出,真真是可惜了。
这世上,还有谁能和溧阳公主一样呢。
左凌轩仿佛回到了白日里的寿安宫,他以为只需要随便挑选出一家贵女即可,谁想太后娘娘早已择定人选。
“你是皇帝,要以大局为重。”这些说服的话,早就在卢太后的心中过了无数遍,她对这个儿子很了解,知道如何说服他。
“母后此言,儿臣不懂,寡人如何不以大局为重,自古以来,以臣女代主和亲不在少数,更何况溧阳并非公主,又为何非要她不可?”
左凌轩自幼不敢违逆太后,他惧怕母亲,可为了溧阳,他第一次与母后起了争执,溧阳是他从小就喜欢的人。
卢太后步步紧逼,丝毫不肯让步,严词厉色道:“墨罕求娶我朝最尊贵的未婚女子,溧阳郡主身出皇室,只待封上公主名号,为国效力的时候,她们怎可退缩。”
“这……”左凌轩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他心中愤恨,可又无法反驳,于国于民,这都是好办法。
卢太后心知他外强中干,便柔和了声气,目带哀伤的感怀道:“若你父亲仍在,未曾丢下你我孤儿寡母,母后再怎么也不会让你做出不如意的事情呀!”
左凌轩却不这么想,他所知道的父亲在家中寡言,但也有其他的妾室,倘若父亲未曾过世,继位的不一定会是他。
“溧阳郡主比其他的女子,不过是出身高一些,皇儿,这天下握在你的手中,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卢太后见他执拗的不肯松口答应,叹了一口气,忽然幽幽道:“皇儿,你知道耿氏为什么会死吗?”
“母后说的是前摄政王妃?”左凌轩抬起头,看着卢太后的神情,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他对耿琼琚是知道的,除去是卢太后的表妹,也是卢国公府手中的棋子。
不知不觉,左凌轩问了出来:“那她是为何死的?”
卢太后此时的神情突然阴冷起来,这令左凌轩很害怕,只听她幽幽地说:“因为她知道了一个秘密,能够让你我母子二人死无葬身之地的秘密。”
“可这与溧阳前去和亲,又有什么干系?”左凌轩做出最后的挣扎。
“我只是想告诉你,皇儿啊,今日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通过无数人的牺牲换来的,有得必有舍你要学会舍得。”
直到后来,左凌轩才知道,卢太后这么做不是为了她自己,也不是为了左凌轩,而是她的侄女,名为卢玉采。
溧阳郡主出身贵族,又与陛下有青梅竹马,自然是情意深厚,只那一声淡淡的叹息,左凌轩转头吩咐宫人下旨发嫁。
这样的结果,自然令墨罕使者大喜过望,他们也是来此后,才知燕朝并无未嫁公主,怕是唯有迎娶大燕臣子之女了。
此时竟然真的送来了一位货真价实,具有皇族血统的贵族少女,这对墨罕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母亲,保重。”溧阳公主头上盖着金纹红纱,端坐在马车里,她不敢再向外看,生怕自己会跳下车去哀求母亲。
容华长公主就跟在后面,她想多送一送女儿,却又止住了脚步,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去阻拦。
“走吧。”
溧阳回首望着那皇城,巍峨壮丽,于她而言,不过是满目凄凉,怆然泪下。
帝王的翻脸无情,比溧阳想象中还要可怕,她的离去,带给了这个王朝缓解压力的时间。
“走了,也挺好。”
左凌轩突然意识到,他不能再任由太后插手这些事,母后一颗心为的是卢家,而不是他。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目中已是一片冷清,道:“寡人不能放任他们了,宁润,回宫。”
他也可以狠得下心,也可以不那么优柔寡断,左凌轩从这件事知道,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必须要舍弃一些,而恰巧,他也从这里面发掘了自己的冷酷无情。
卢玉采入宫为主,溧阳公主远嫁和亲,这是大事,也是幸事,国母入位,两国联姻。
时时想起父母双亲,也会心痛到不能自已,从坐上和亲的马车,离开长安城的那一刻,她的余生将再也不能回到这片故土。
一场秋雨一场寒,娇生惯养的溧阳整整大半年都在路上,她每天望着车外的路,让青柠去问使臣,总是还有许久。
到了雁门关的时候,她生了一场大病,但即便是如此,车队也没有任何耽搁,只停歇了两日,便又启程了。
前路遥遥,不知未来如何,溧阳这条和亲的路,整整走了一年,溧阳也渐渐从开始的泪水涟涟,到最后变得越来越漠然。
到了临近墨罕的城池时,墨罕使臣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欢欣鼓舞,溧阳经过几日才清楚,原来是她要嫁的墨罕王子登基了。
也就是说,溧阳现在的身份,从王储正妃成了墨罕王后。
墨罕使臣来迎,道:“溧阳公主,请下车驾,吾王正在等候。”
溧阳缓步而出,身边跟着青柠与青檬,她有惊艳的美色,有贵族的气韵,这大抵也是为何左凌轩会挑了她,来和亲的原因。
左凌轩啊,如今这位燕朝的少年帝王,安居他皇叔打下的盛世江山,握着他母族外戚窃来的权柄。
前来接亲的青年身着蓝色长袍,雪白缎子衬衣,清瘦挺拔的身躯上,斜系着宽松的外袍穿了一只袖子,和燕朝的风流尔雅完全不一样的风采。
溧阳走近后才看清他的模样,眉骨高高,王冠下是微蜷的棕黑色长发,慵懒而随意的落在肩上,大部分从挺直的后背散落下去。
那样一张称不上俊美的面容,甚至是很平庸的,大抵是因为王族的殿下,又是才登基不久,也很轩昂的气度,王室的贵气。
青年缓缓走过来,伸出手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宫殿中走去。
他第一眼看到溧阳的时候,似也有一丝惊艳而过,紧抿的唇也微微松懈下来,看起来对这位和亲公主很满意。
显然,溧阳就没有那么的轻松了,她僵直了脊背,手指被握在另一个人的手中,亦步亦趋地跟着那人的步伐。
这是她的丈夫,这是她的丈夫,她曾经在闺中无数遍设想,自己成亲之日会是什么样子,连那一张清俊的面容,也多次在梦中出现。
终于到了今日,可一切都不是她曾经想象的样子,一想到这一点,她就忍不住浑身发冷。
不是那个人,那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人。
溧阳坐在宫殿中,这里和燕朝实在太不一样,这陌生的一切,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她,这里不是她的故国,而是异国他乡。
次桑云顿,是他的名字,溧阳从燕朝启程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名字。
他的年纪大了溧阳整整七岁,比左凌轩还要大一些,是完全陌生的男人,异族之人。
来之前,燕宫里的嬷嬷给她讲过男女之事,但从大燕到墨罕千里迢迢已有一年之久,她又许多日子沉浸在悲戚之中,现在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那一句:且由着男人便是。
溧阳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很紧张,只觉得浑身僵硬如同木头,一下都动弹不得。
次桑云顿站在她面前展开双臂,他身躯挺拔,身形颀长,小麦色的皮肤,溧阳立刻明白,走过去为他宽衣解带,手指颤抖无力,几次都没有解开。
次桑云顿看着她纤细娇嫩的手指,竟然动作如此笨拙,忍不住低声笑道:“溧阳公主。”
这是她听见他说的第一句话,嗓音很年轻,带着一点墨罕的口音,怪异的很,令这四个字多了几分陌生的意味。
“见过王上。”
次桑云顿并没有因为陌生而与她多说什么,抱起她就进入了床帐内,缠绵之间,溧阳被他身上藏香的味道包裹,她不敢露出其他神色,只好婉转承欢。
她稍稍抬起头,眼尾逶迤处泛着微微桃花色,妩媚生花,这帐中暖香袭人,熏人欲醉。
次桑云顿越看越喜欢,这样的女子仿佛是从水中长出来的,散发着迷人的香气,柔弱的仿佛雪莲花。
他说的话溧阳听不懂,不过这并不重要,听不懂可以慢慢学,不习惯就要迅速适应,至于难不难过。
溧阳对此并不在意,她起初也心灰意冷过,但后来便不这么想了,寻死觅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现下也没有沦落到那么不堪的境地。
她得趁早生下一个孩子,这是溧阳目前能够想到的,没有什么比血脉的联系更加紧密了,在这里她没有根基,但是她是和亲公主,上朝所赐。
单凭这一点,墨罕就必须要让她好好在这里生活,因为这代表着他们对上朝恩赐的态度。
溧阳离开大燕的时候,也不过是一十七岁,本来是准备入宫侍奉陛下的,她至今不知道,为什么左凌轩会让她来和亲。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眼下要紧的是,她要迅速站稳脚跟,她的见识和阅历,尚不足以支撑她在这里做出较大的图谋。
次桑云顿醒了过来,看见身边的女子紧闭着双眼,雪肤如玉,面若桃花,身上透着隐隐的香气,低头亲了亲她的眼角,真是个美丽的女子呀。
溧阳佯装醒了过来,次桑云顿冲她一笑,开口说了一句话,她虽然听不懂,却能看出次桑云顿的的神情舒展,兴致颇好。
她服侍次桑云顿穿上衣袍,次桑云顿对她的喜爱不掩于色,即便有宫人在旁,也会对她的脸颊吻了又吻,说了一些似乎是夸赞她的言语。
这令习惯了燕朝内敛含蓄的溧阳颇为不适,难道墨罕的夫妻,都是这样的亲热吗。
在燕朝,这不是很尊重妻子的举动,她却又不能拒绝墨罕王,只得面带羞怯的躲了躲,脸颊泛红,次桑云顿见她这般挑了挑眉,握住她的腰狠狠的抱了一下。
待次桑云顿离开后,溧阳坐在妆台前,拿着犀角梳子轻轻梳理着长发,看着镜子里的女子,问道:“青柠,都清楚了吗?”
青柠束手低声回答:“公主放心,墨罕王上并无其他妃嫔,也许正是我们的好时机。”其实在这里,她们不必担心隔墙有耳,因为懂得大燕语的人只有她们这些燕人。
“看来,情形也没有那么坏。”溧阳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很清楚,她能琢磨出,次桑云顿是个性情尚且温和的人,或者说,是会怜香惜玉的男子,这对她来说是很有利的。
青柠听公主闭口不谈大燕,便知公主心意,转言道:“公主,奴婢们会尽快适应墨罕的生活,学会墨罕语的。”
“幸好有你和青檬还在,日后,便称本宫王后,这不是大燕了。”溧阳抚了抚袖子上宝相花的绣纹,她还未换了墨罕的衣衫,青柠与青檬低首应是。
溧阳逐渐适应了墨罕王宫的生活,依旧是锦衣玉食,但同时也是胆战心惊,在这陌生的地方,在未曾足够了解前,不能有任何松懈。
幸好的是,次桑云顿对她宠爱非常,一字一句的教她说墨罕语,而溧阳擅长工笔画,画一些花鸟鱼虫,次桑云顿对此很感兴趣,看她画时很认真。
两人相处起来,虽然起初语言不通带来了一些小麻烦,但又令人回想起来甚是甜蜜。
转瞬之间,她已经嫁到墨罕半年有余,墨罕语说的七七八八,倒不像之前那样寂寞了。
次桑云顿进入寝宫的时候,溧阳正一手支着下颌,手指轻轻描绘过屏风上的绣图,上面是大燕皇城外瑕山的景致,秀丽江山,次桑云顿知道她在思念家乡。
他缓步走到女子身边,从后面握住她的肩膀,扶她起来走到窗边,指向外面说:“溧阳,你看,这里很美的。”
王宫外即是墨罕的圣湖,波光粼粼,由雪山引下的湖水,澄澈干净,此时被阳光相映,宛若一面巨大的水银镜。
溧阳握住次桑云顿的手,说:“王上放心,我没有事的。”她知道自己此时一定看起来脆弱又美丽,次桑云顿果然对她极为怜惜。
她知道自己是长得很好看的,并且只要她想,完全能够凭借这美丽来魅惑君主,可是出身皇族,令她有些举动可为,有些不可为。
她少年时,曾因容貌的缘故而被一个癫狂的疯子郡主掳走过,甚至被囚禁了很长一段时日,那是她记忆中最不堪回首的日子。
也是因此,她见过最残忍的手段,她知道美丽的容颜,和足够的手段能够为自己带来什么。她不得不相信它的诱惑力,能够为自己收拢到一切需要的东西。
午后,次桑云顿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坐在她的身边,溧阳看着他淡然的目光,笑了笑,自然而然的偎在他的怀中。
“溧阳,这个送给你。”
垂下来微卷的发梢,细长浓密的眼睫垂下,将绿松石的手链系在她纤细白皙的腕上,溧阳眨了眨眼,次桑云顿露齿一笑,蹭了蹭她的脸颊。
母亲说她自幼聪慧过人,在大燕贵族女子中也是出类拔萃的,都是被奉承的那一个,她虽然口上谦虚,但说没有得意是不可能的。
到了如此境地,聪慧的女子,该怎么做她都已经做到了,不论是身为郡主之时,还是被赐婚和亲后,她都自觉超然而理智着,时时刻刻分的清楚,她还是大燕人,此非故土,此非归途。
过了三个月,某一日,溧阳心里隐隐有了把握,她拉着次桑云顿的手,说:“王上,来想一个好听的名字吧。”
次桑云顿手指刮了刮她的的鼻尖,说:“怎么了,你要改一个墨罕的名字吗?”
溧阳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忍不住抿着嘴笑了出来,附在他的耳边,想了想又吞了回去,就是要他自己去悟。
过了一会,次桑云顿突然抬眸,而溧阳已经快忍不住了,催促道:“王上还没想明白吗?”
“是,孩子!”次桑云顿猛然反应了过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欣喜若狂道:“溧阳,你是上天给我的恩赐。”
“我要告诉整个王宫的人,不,是整个墨罕的人,溧阳,我的王后,你真的是太好了。”
他的手在略略的颤抖,许是太过激动,以至于他忘了面前这个女子不是墨罕人,抑制不住地与她快速说了一大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