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2)
“那人是谁?”
叶婳祎翻着账簿,好奇问了句, 怎么提起这人, 大家都苦大仇深模样。
“也不是旁人, 是阿郎表兄, 姑奶奶的儿子。”
“儿子!”
叶婳祎不敢相信喊出声, 啪的用力合上账本, 这个卫景书还是烂好人, 她以为那个姑奶奶只有一个女儿, 两个女流之辈,孤苦无依,留在卫府便罢了。
反正自打上次事, 这两人在她面前也不敢蹦太高,只敢话里带话膈应人, 叶婳祎知道她们想干嘛,激她动手,再扣个不贤不肖罪名。
她虽脾气不好,事事不肯吃亏,但也算眼明心亮,如今正是卫景书紧要关头, 惹祸生事是万万不能干,要不这两母女早被她教训多少遍都不知道。
如今又蹦出来个儿子?
“既然徐家有男丁, 为何姑奶奶和表娘子要住在卫府?”
李管事哀怨叹气, 转头谨慎看了看周围, 压低声音:“姑奶奶夫君四年前死了, 一把年纪又被婆家那头休了回来,阿郎那几个叔伯您也知道,没一个人愿意接手这烫手山芋,自然就盯上阿郎刚上任,面子名声都顾忌,断不会推辞了她们,便住下了。”
“可姑奶奶有儿子,为何还要卫景书赡养?”
“阿郎是个心善的,即便不用顾忌面子名声,也说自己于情于理该帮衬一把,倒是给徐郎君找了分差事,在衙内当主簿,您也知道,阿郎这人平时严肃,不苟言笑。”
噗!叶婳祎忍不住笑出声,卫景书严肃,不苟言笑?属他话多爱笑,有事没事就逗她。
“夫人,您这是....?”
李管事纳闷,自己说的可是恼人烦心事,夫人怎么还笑起来了。
叶婳祎发现失态,赶紧掩嘴遮笑,绷脸严肃:“你接着说。”
“哎,我说哪了?哦,对对,阿郎这人做任何事都按规矩,尊礼数,但为了徐郎君这差事,破例亲自求人,结果徐郎君干了不到一个月,就被人辞了。”
“为何辞退?”
“好高骛远,太过自负,自诩状元之才,生不逢时,本该位居庙堂,却沦落到被人呼来喝去使唤,要老奴说,一个连童生都不是的人,也不知哪来的底气说大话,说白了就是懒。”
“他这么心有不甘,为何不去参加考试?”
“考了,屡屡落榜,姑奶奶还想让阿郎帮衬给他买个官做。”
“还真是脸大,都读一样的书,别人能考取功名,他却只能靠买,还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叶婳祎啧啧啧称奇,李管事也符合点头。
“阿郎自然是不肯做这事,后来徐郎君也断了再考念头,娶妻回乡,开了间私塾,阿郎出的银钱,头一年还好,后来听说徐郎君得了肺痨,这病可是要人命病,不能劳心劳力,还要好吃好喝养着。”
“肺痨?几年了?”
“两年多了,一直时好时坏,卫府也就这么一直救济着。”
叶婳祎翻开账簿仔细查看,越看,眉间怒意越深,到最后忍无可忍,拍的桌面啪啪作响。
“岂有此理!光他一人,一个月就要用掉一百两,她们当侍郎府的钱是大风刮过来的啊!”
她还没看东院那母女吃穿用度,估计比起这个表兄也只多不少。
让她看看卫景书一年的俸禄是多少,禄米每年400石,职田900亩,月俸50两!!这.....这三品和七品俸禄简直是天壤之别,大都护也是三品,月俸都不及卫景书,难怪都说元安文官好,尤其是京官,哈口气,飘出来的都是油星
侍郎府的钱果然是大风刮过来的,但也不能给好吃懒做的人占了去,该给的给,不该给的绝不漏出一文去。
“表娘子和姑奶奶月钱还按原来给,若她们还要添,只管打发到我这来,还有那个徐表兄也一样,我倒要瞧瞧,一个月百两,他是怎么花的。”
正说着门外就走进两个人,卫氏笑的和蔼,叶婳祎不舒服抖抖肩,偏头看到她身旁站着一个男人,一身洗的发白的棉布衣,瘦瘦高高,面色惨白,嘴唇发青,眼窝也凹陷,倒像是常年疾病缠身之人。
那人见她看自己,鼓着腮帮子,捂着嘴,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帕子,猛地咳起来,咳得整个人都弓着身子,卫氏心疼在一旁不断安抚。
帕子放下,叶婳祎看到绢帕中的大片殷红,肺痨之人咳血。
她沉声还没想好说什么,那人却先端起架子,收起帕子,语气不满。
“初见,你当施礼,叫我一声表兄,怎的,景书没教你?”
叶婳祎冷哼出声,对上徐有改鄙夷目光,还真是一家人,都只会拿眼夹人,不过这个表兄,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见过表兄。”
“哼,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说话行礼都小家子气,听闻你连女子三从四德都不学,还敢顶撞夫君。”
再没嫁给卫景书之前的,她最怕的就是这个,怕他变成一个迂腐不化书生,整日对她咬文嚼字,念些之乎者也,那她真的宁可退了这婚,回元安找个普通人嫁了,不过还好,他不是。
“夫君说这些我不用学。”
“这些本就是娘子该学的。”
“表兄!”叶婳祎不耐烦出口打断:“敢问表兄姓什么?”
“这问题如此蠢笨,自然姓徐。”
“嗯,你知道你姓什么就行。”
徐有改不屑冷哼,刚想再说教,却突然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黑脸瞪向叶婳祎。
叶婳祎不恼也不躲,笑的眉眼弯弯迎上他目光。
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这里是卫府,我夫君都没说什么,你个外姓,凭什么在这指手画脚!
若他是出自真心说教,自己也就认下了,梗着脖子,语气冷嘲热讽,明摆着就是替东院两母女来给她下马威的,这缩头乌龟她可不做。
“我看徐表兄进门说了不少话,也不见气喘,面色倒是添了些红润,得了肺痨的人都是如此吗?”
她笑盈盈,卫氏心里咯噔,这丫头本该是易怒最好挑拨,这段时日也不知怎地,竟精灵起来。
“你....!”
徐有改气急,卫氏赶紧拉住他衣袖,用力向后带,递给徐有改一个眼神,笑着上前,这丫头吃软不吃硬,如今卫府掌权全都在她手中,她们惹不起。
卫氏是真没想到,那个整日板着脸,做事一板一眼的侄子,竟这样把她放在心尖,事事偏袒护着不说,更为了这女人不惜得罪盛家。
盛家二郎可是吏部尚书,更是这次官员审核调动主考,他一句话就能在圣人面前定人去留。
“婳祎,你初当家,想必有些事底下奴才还没来得及同你讲。”
“不用讲,账面上清清楚楚。”
叶婳祎甩出账本,啪的一声闷响:“以前夫君忙于朝政,府上零星琐事顾不得,今年不同往年,卫府有了女主人。”
不知为何,说这句话时她心里有些得意,有些微妙的雀跃,甜丝丝的。
“我自当要为他分忧,所以预备把卫府这几年的账本都查一查,姑母说的对,我初当家,若有做的不周到地方,还望您提点。”
叶婳祎谦卑福了小礼,徐有改偏头一脸瞧不上,卫氏则扯出一丝笑,目光窥视,想找出她突然变了性子的缘由,可瞧了半天就是找不出。
找出才见鬼,她这招本就是从徐瑾婉那学来的,上次打架,徐瑾婉吵嚷叫嚣不肯向她认错,结果也就是眨个眼的功夫,心思就通透了。
“这话说的就见外了,都是一家人。”
“姑母这么说,那我也不拘着,有什么说什么,我方才同李李管事说了,东院月钱照常发。”
照常发!卫氏暗暗松口气,可还没等她把这口气松到心里,叶婳祎就直接把它憋在她胸口。
“若再想添,必得我点头同意。”
“反了!”
徐有改怒目冷呵,那声音低沉宏亮,根本就不是一个病人该有的,卫氏在一旁也黑了脸。
叶婳祎讽刺勾唇:“表兄这就气急了?我还没说完,您每月的一百两,从今往后也再不会有。”
“夫人!”
李管事惊慌想出口相劝,叶婳祎转身面上镇定自若:“我有自己打算,也会处理。”
她不是只会打架解决事,虽然她觉得那个法子甚好,但就如卫景书说的,自己占理的事,要高高兴兴解决,生气,是没理之人才该有的。
“你敢!”
徐有改这次被彻底激怒,再不顾卫氏拉扯,怒目恶狠狠冲上前,早没了方才病气缠身,孱弱样子,扬手重重一巴掌扇向叶婳祎,目光凶狠犹如豺狼虎豹。
瞧吧,卫景书,不是我想动手,是别人上赶着要让她揍,她也是被逼无奈,唉!叶婳祎叹气,快速抬手抓紧徐有改手腕,反手一拧,直接将他按趴在桌案上。
徐有改脸颊被撞的生疼,嘴上却不忘叫嚣,叶婳祎只当畜生说话。
“屋里屋外的可都瞧仔细了,是谁先动的手,姑母也瞧好了,可别扭头又给我扣顶专横跋扈,不敬不孝长辈的高帽,我自小身子弱,承不起。”
她嘴上说着,手上暗暗用力,捏的徐有改鬼哭狼嚎,见卫氏又像上次一样,狰狞着脸,张牙舞爪朝她冲来,叶婳祎笑的顽皮,抛出一句话。
“表兄啊,下次胭脂兑水充血,要少放些水,或者干脆用猪血得了。”
就这点伪装,还想在她面前滥竽充数,她从小拿这个不知骗阿耶多少次,次次骗老头子哭哭啼啼,然后又暴跳如雷。
卫氏脸上狠色一下僵住,慢慢退去,取而代之是惊慌。
叶婳祎腾出一只手,抽出徐有改袖中绢帕,扔向李管事,李管事接过放在鼻下一闻,立马大惊失色,真是胭脂,还带着淡香。
“你们竟被这蹩脚伎俩骗了两年多。”
两年多啊,多少白花花银子浪费在这混账身上,想想她都肉疼,心里气急,手上用力狠狠推开徐有改,真想在补上一脚,一解她心头恨。
“表兄和姑母还有何想说。”
她拍掉手上灰尘,拉了拉衣袖,托腮看着两人笑。
卫氏气的嘴唇抖不停,徐有改也一把抹掉脸上白粉,露出红润脸颊,既然瞒不住了就撕破脸皮,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和长辈动手一点礼数都没有,今日就让你涨涨记性。”
徐有改那咽的下这口恶气,他好歹也是顶天立地儿郎,被一个女人欺负无力还击,若是传出去,他脸面往哪放。
叶婳祎见他又恶狠狠冲过来,也不急,只收起唇边笑意,冷下目光。
“方才的疼,表兄是忘记了?”
“大郎!”
一旁沉默许久卫氏总算开口,目光紧盯着叶婳祎,她倒是小瞧这丫头,以为只是个乡下来没见过世面的田舍奴,无妨,他的好侄儿是礼部侍郎,把礼法看的比什么都重,不赡养她,看他怎么自持最重礼法。
“你先坐下。”卫氏转头看向叶婳祎,双眼微眯笑的阴沉:“断了大郎的银钱,那这卫府我也不住了。”
“行啊,您是长辈,您说的算。”
“行啊!卫夫人真是掌的一手好家。”
叶婳祎也不客气:“谢姑母夸赞!”
“你.....哼!我倒要让这天下人评评理,也让大家都看看,卫侍郎是何等重礼法,竟连自己亲姑母都不管。”
叶婳祎不慌,更不恼,而是笑笑拍手叫好,这可让屋里人都一头雾水。
“等的就是您这句话,行啊,今日我就同姑母辨一辩这法,不过呢不是礼法,是律法,因为礼法上,夫君已经做得仁至义尽。”
她喝口茶润了润嗓子,咳了两声才开口,模样胸有成竹,她当然稳操神拳,真当这些日子书都是白看的,先生说了,她的记性好,只是生性顽劣,不肯用在读书上,若她肯,如今保不齐会是元安第一才女什么。
“方才听李管事说,您是被休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