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1 / 2)
谢戊正好缝补完了那一件衣服,他揉了揉眼睛,将手里活放下。然后朝着外头看去。
外头顾着一线月牙,浅浅月色照出朦胧的花影来。
谢之芽说喜欢花,别管什么品种的,颜色好看长得好看的都采回来了。一开始是插在瓶子里养。那时她还小,花儿死了,她挺难过的。后来,谢戊若出门,见到了什么花,就连着根给她带回来。
不知不觉种了满满一个院落。
“芽儿?”
没见到女儿,他急着喊了一声。
那姑娘从角落里蹿出来,穿过小径,站到他跟前。
谢戊不是一个高大的人,相反他有着男人较为少见的孱弱,大概是小时候太穷,没吃饱饭。他有时候坐在那里,不看装扮,说不准就被当作女人了。
谢之芽又太过高挑了,她在女人中是个少见的大高个,有一双极长的长腿。
两个人站在一块,谢戊堪堪比女儿高了一点。
亡妻走了不到年,女儿不能穿上好看的花裙子,一身素净。偏偏她又美又娇嫩,浑身上下散发着少女的生气,皮肤都嫩着呢,一点颜色都藏不住。不过跑了这几步,白嫩嫩的脸蛋儿就染上了一点点红。
“喏,衣服给你做好了,拿去试试看。”谢戊把手里的衣服给送了出去,嘴里念叨着:“你个女孩儿也要多练练缝补啊,以后嫁人了怎么办?还把衣服拿回来找我给你做?”
“我哪里不会做,不是您让我歇着的吗?”
“你的针脚那么粗,不让你歇着怎么办?赶明儿嫁人了,让别人笑话啊?”谢戊无奈。
他娘子就不擅长针线,自然也没什么能教给女儿。
谢之芽跟着他们过苦日子后,自然也要学。只是她总坐不住,爱分神,捻起针就想打瞌睡,三两下刺破了手指头。他是个慈父,看着女儿手上的血珠子心疼得一塌糊涂——那就不学好了,他来做。
这么一纵容就持续到了现在——女儿大了,快出孝期了,眼看着要找人家了,却还是不会寻常女儿家都会的女红。
他将心理话说出来了:“芽儿,今年,你就出了孝期了,该要嫁人了。”
谢之芽正想着藏在园子里头的齐季瑄呢。那人也不知道走了没有,还有那一只说要送给她的猫呢?她还没有见到。
她一直是喜欢这些的小动物的,小的时候曾跟蔓姐姐合养过一只,据说是从西边一个国家来的,叫波斯猫。这种猫有着白色的柔软长毛,又乖又懒,非要去抱它玩儿它才舍给一个眼神,那么可爱。
走的时候太急了,那样娇滴滴的猫咪是活不下去的。
其实这只猫儿论资排辈应该该叫二谷来的......呸!太难听了!比大谷还差!算了算了,不过,齐季瑄走了没啊......
猛地听见了父亲这句话,回了神,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我不嫁人。”
“芽儿......”谢戊一下子愣住了。亡妻走后,这三年他带着谢之芽又搬了一次,离着京城远远的,来到新余县避居,一直也没有跟女儿聊过。
反正,还有三年的孝。
可他从未想过,一直乖巧听话的女儿会不想嫁人。
“你也是大姑娘了,合该要嫁的。”
“我......我不嫁的。”谢之芽咬咬牙,索性说了出口。她一直也不愿意嫁人,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父亲可以不提,可以带着她走,可不能逼着她把什么也忘了。
她抬着头看自己的父亲,他一贯是个温和的人。若是平常,这样的温和也是好事,至少她和母亲都是受益于此,那样的温柔,会在灯下为她补衣裳。
可某些时候,谢之芽又实在是不喜欢父亲的柔软性格。过去的那些事情,他都忘了吗?若是他有想法,怎么可能会提嫁人呢?
她又不忍心说出来,只好捏着自己的手,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嫁人的,爹爹,您别勉强我嫁呀。”
“是不是,我拖累你了?”谢戊没想到谢之芽的理由,他想到了自己的身份,犹豫着问。
是了,他是运气好,才遇到了自己的妻子,还得到了老丈人的谅解。可他不该忘了的,他是个贱民,从一开始就是贱籍。
《大渚律白纸黑字的写着:良贱不通婚。
自己的女儿,哪里比别人差了,甚至比许多人呢都好——聪明、漂亮、有一手好厨艺,性格也极好。她若是生在别人家里肯定是千娇百贵的一个姑娘,等到这个时候,媒婆已经踩烂了家里的门框,只等到她孝期结束就能订下婚事了。
他这一辈子命不好,却有极佳的运气,以致于恍恍惚惚,只顾着忙事情,将这一因由给忘了。世间哪来那么多的好人家会说:“哪有什么贱民、良民?人哪里能这么分呢?”
谢之芽没想到父亲想到了这个,也怔愣起来。
虽然因为这个身份受到过一些不平,可是她从小所受教养皆是拿着良贱来分人是顶顶无聊的,又从来没想过嫁人。
她以为父亲只是想要阻止自己继续追查下去,没想到自己的拒婚会伤害爹爹。是了,纵然是贱民,他们家和其他人家从来都不一样——她是千娇百宠着长大的。父亲呢?早年受过苦,这些年也忘得差不多了。
说来说去,这都是外祖父的庇护。她的眼睛略微有些湿润,却隐去了。
她摇头:“没有,哪会呢?”上前两步,轻轻地扯住父亲的袖子,晃了晃:“我不想嫁人,不想离开家里。外头的人哪里有好的。您才说了我连女红都做不好,嫁了人做什么?我的夫婿还能帮我补衣服不成吗?”
“那,若是我帮你寻一个会补衣服的,或者不嫌弃你不会女红的?你嫁不嫁?”
谢之芽脸上犹豫,心里却在偷笑:找得到才怪呢。自己还是贱民,只能和贱民一块儿。他们想娶姑娘都是帮着做活,怎么会愿意接纳自己呢?而且,她还是个仵作。
虽然说对不住父亲,可是贱民的身份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可以帮她挡一挡。
谢戊极其心疼她,肯定会想要她嫁一个哪里都好的人,这样的人纵然是有,又怎么会愿意娶她呢?如今他们又在这天高水远的新余县里藏着,认识的就这几个,爹爹只能放弃了。
嫁不了就好,她谁都不愿意嫁。她想做的事情那样多,那样难,到时候嫁了,祸及旁人,还惹她牵挂。还是就这样吧,这样也不会有人来管她。
谢之芽点了点头:“嗯,那我就嫁。爹爹若是帮我寻到一个好的,我肯定嫁的。”
谢戊点点头,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想到谁,或者有别的什么办法,反正他没说话,只是再催促了一便:“拿进去试试看,衣服行不行?”
“好。”
“对了,我明天又要出门采药去了。”
“您怎么这一段时间是不是去得太频繁了啊?”谢之芽疑惑地看着父亲:“之前采回来的,您都用完了啊?”
“没有,只是不太对,药效不对劲。所以,我还要出门一趟。”
“那,我陪您去呗。”
“不要!”谢戊这一声说得着急,音色都变了,尖利起来。
谢之芽抱着衣服紧了紧,到底还是开了口:“爹,以往您连让我单独一个人待在家里都不敢的,如今是做什么?您宁愿将我一个人留在县里?是为了什么?”
“别管那么多,去试试衣服吧。”谢戊拒绝向她解释。
话虽然普通,语调却有些严厉,特别是说这话的人是谢戊,他从来是个温和有耐心的人。
谢之芽对于父亲的行踪疑惑了很久,可是不管怎么查探、撒娇,他总是不愿意说出来。一开始还说她想多了,到了现在根本就是直接默认,然后拒不开口。
她能怎么办?
谢之芽尝试过跟在父亲身后。谁知道父亲那么柔弱的一个人,可能是在早几年的不断搬家和逃难的折腾中练出来了机敏的身手,他也不会武功,不过拐几个弯就只见了空荡荡的山林。
可他最近采回来的只是普通草药,甚至越来越少。真是不知道他出门是做什么去了。
谢之芽回房间换上了新的衣服。还是素色的裙子,不过,被绣上了一朵朵素雅的花。因为颜色相近,隔远了就看不大出来。
其实,谢戊因为幼年失怙,生活窘困,因为跟了师傅学医,才不至于流落街头。他自然掌握了诸多生活技能。比如,缝制衣裳。
不过,他并不会绣花。他一个男子学着用布缝制衣服就行了,要绣什么花?
也是娶妻之后,才舔着脸跟别的妇人讨教学会的,间或绣一点简单的花样,哄自己的妻女开心。他会的很简单,左不过是几种。
谢之芽摸着父亲刚刚在群上给她绣出来的小小白花,轻轻叹口气。开始看不透了,父亲在想什么呢?
她还在愣着,听到了窗外传来一声浅浅的“喵”——一下子就变了脸,乐了。
学得真假,谁家的猫是这么叫的啊?那声音也假,一听就是男孩儿的,谁家的猫有这么粗的嗓子?
谢之芽侧耳听了下,爹爹好像还在前头摆弄些什么,没别的动静。她放了心,赶忙走到窗边,支起了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