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2 / 2)
“如今说这些已是无用,姐姐只需记得,国公府里每一个人的死,都是因为姐姐,若不是姐姐,他们如今都活得好好的,若是国公爷不死,当年的燕王爷也未必能登基!”
傅锦瑶似乎慢慢地明白了什么,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孙倩娘,一双昏黄的眼睛里,迸射出了本该绝灭了的一缕精光。
孙倩娘似乎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偏偏不说,她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姐姐也不必愤愤不平,你能够为卢云生做到这一步,我为什么不能为他做到这一步呢。”
“可你……为何偏偏要选择卢云生?”
孙倩娘凄然一笑,“他不爱我,我又能如何?我只为他做我能做到的,既然这辈子不能和他在一起,和谁,不是一样呢?”她用手指划过傅锦瑶的脸,“当年我跟爹爹说,我要嫁给他,爹爹说等他回来,用军功给我换这一份姻缘,我没能等到爹爹,也没能等到属于我的姻缘。”
“你说,国公爷要是活着,看到你这样,心里又会怎么想呢?”孙倩娘抿唇一笑,“娘亲说,你是国公爷掌心里的宝,如今不一样被我碾为尘泥?”
傅锦瑶万万没有想到,真正的源头是在这里。爹爹一生征战无数,是大楚不倒的长城,他一旦死了,还有谁能与燕王抗衡呢?
他死了,燕王的军队才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燕王才得以问鼎江山,成为九五之尊。
前世,的确如此!
她疼得如乱箭攒心,泪水大颗大颗滚落,哽咽道,“你是南康公主的女儿,与燕王本就门当户对,就算孙驸马殉国,你一样可以让公主去求这门亲事!”
孙倩娘红唇勾起,讥诮的笑噙在她的唇角,看傻子一样看着傅锦瑶,“我娘亲一门心思只想着嫁给你爹爹,哪里还能想到我?你以为皇家的媳妇这么好当?若我娘亲愿意守寡,我还有一线希望,可她二嫁,燕王他岂会答应?”
不是皇家不会答应,应是燕王不答应,燕王那种狠绝暴戾,冷酷无情,性子阴晴不定的人,谁敢给他指一门他不愿的婚事?
既是如此,那张写了她字迹的淫词滥曲,坏了她名声的字条,又是如何到卢云生手上的呢?
她张了张嘴,却无力说出话来。
寒冷的北风,从破败的窗户吹进来,卷起了残破不堪的床帏,挡不住半点风寒。
傅锦瑶不停地咳起来,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半点都不再眷恋这个世界,她又非常害怕死去后要去面对那些先入黄泉的至亲的人。她其实是这般胆小,没有担当。
她抬起头来,朝着门口望去,不期然,却撞进了一个人的眼睛里去。
多么熟悉!
这人头戴七梁冠,紫袍革带,用一双充满了震惊与悔恨的眼睛看着她。
她艰难地扯起唇角,讥讽一笑,她真的要死了啊,竟然在死前还要想起这个男人,锋锐的眉眼,永远都那么深沉的眸子,她曾经无数次地想过,这双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的眸子,是在看到她时,才是这般表情呢?还是在面对孙倩娘时,其实是深情款款的?
如今,亲耳听到这些,卢云生,你的心是不是也在痛呢?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的手轻轻地松开,慢慢地舒张开来,就如同她把执着了大半生的感情放下,从生命里驱散。
她的目光收回来,看向头上的屋顶,年久失修,透过斗大的瓦缝,看到了灰蒙蒙的苍穹,她似乎看到了父兄在朝她招手,对她说,“瑶瑶,到爹爹(哥哥)这里来!”
她的眼角滑下来两颗泪珠,滴落在黑漆漆的已经辩不出颜色的枕边,她含着泪笑,伸手想要去抓他们,她拼命地喊“爹爹”和“哥哥”,用尽了最后所有的力气,“不要抛下我,瑶瑶知道错了,瑶瑶早就不喜欢他了,瑶瑶会听话,再也不见!再也不念!”
直到,她举向天空的手,慢慢地软了下来,最后搭在了床边,最后一缕生机从她的眼中慢慢地消失。
只她一双眼无法闭合。
卢云生一步跨了进来,猛地朝床边扑过去,他想喊她的名字,可是这么多年,他再也喊不出来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再也不见!”
“再也不念!”
重叠的声音,如同海浪一般拍打着她的脑子,如针扎般的疼痛让她急切地想要逃离。一股力量在拼命地拉扯着她的身体,她如同一个溺水者一般,被人猛地一发力,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她睁开眼,便映入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姑娘,你总算是醒了!”
惊鹊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她跪坐在马车上,取过旁边的帕子,轻轻地帮萧锦萱擦拭着额角的汗,“姑娘,你到底做了什么梦,喊那么大声,吓死奴婢了!”
她做了什么梦?她做了个噩梦。
马车向前行驶,她不知道身在何方,撩开帘子,朝外面看去,两侧的房屋一派粉墙黛瓦,前街后河,垂柳依依,捣衣声远远地传来,种种都在告诉她,这里不是北地。
过了内河,高大的城门矗在眼前,马车停了下来,只听到守城门的官兵在嚷嚷,“燕王归城,把路让开,出城的请稍候!”
燕王?
马车朝路边靠去,她的手紧紧地抓住马车帘子,一颗心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腔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城门口的方向,远处的官道上,尘烟滚滚,烟雾中,一队骑兵渐渐地近了,最前面的是一匹通体雪白的好马,马上的男子身材欣长,高扬马鞭,宽阔的胸笔直随着马身起伏,紧贴着马腹的双腿修长。
是燕王,是年轻时候的燕王,她从来不知道,燕王还有这般年少的时候!
他身上的披风如同一团红云般裹着他渐近,或许是傅锦瑶的目光太过灼热,燕王黑亮如孤狼一般的眸子朝她摄了过来。她心有不甘,丝毫不惧,与之回视,心里在问,“是你吗?当年,是你把那字条给卢云生,是你把我推进了那万丈深渊的吗?”
她张了张嘴巴,直到燕王快骑从她面前卷尘而去,她也没有把话说出来,反而呛了满口的灰尘,咳起来。
那是前世的事,若是问出来,满京城的人就会传,定国公府的嫡长女是个疯子。
傅锦瑶放下车帘子,惊鹊倒了茶给她,问道,“姑娘,刚才过去是燕王?”
傅锦瑶饮了一口,琉璃般的眸子盯着惊鹊看,重生过来看到故人的喜悦让她的心情颇好,不由得好笑道,“怎么了?咱们鹊儿动了春心,被燕王殿下的英姿迷住了?”
此时的惊鹊还是一个二年华的姑娘,听了这话,羞得满脸通红,她“哎呀”一声,双手捂住了脸,“姑娘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浑话,要是被老夫人听到了,可不得揭了奴婢的皮啊!”
说起老夫人,傅锦瑶才想起她方才看到了老夫人的车在前头,便问道,“鹊儿,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她记得前世,并没有在城门口遇到燕王这一遭,也不知这重生回来,是哪一时,心里不敢断定,便问起了惊鹊。
“姑娘这是做了什么梦啊?怎地把这事儿都给忘了?南康公主府在长春观打醮,邀了咱们府上的去玩儿。姑娘且耐着性子再坐一阵子车,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
南康公主啊,她记得打醮那一年孙驸马还没有死,难道说这个时候,她已经惦记上父亲了?
没有死好啊!
一股喜悦涌上心头,傅锦瑶鼻头一酸,眼圈儿就红了。
孙驸马没有死,南康公主还没有嫁进来,她还在前往长春观的路上,还没有来得及与卢云生“鸿雁传情”。
一切都还来得及,这一生,她再也不走前世的老路了,她一定要让自己活得体面舒畅,一定要护父兄不死,保所爱至亲平安顺遂。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与孙倩娘见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