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水(1 / 2)
面前的少年清瘦得过分,眼睫郁郁,每一次颤动都像濒死的蝴蝶,属于八月的炽阳倾洒在他的肌肤上,他苍白得几近透明。
吴与清看过太多这样的人。她穿着的是白大褂,需要了解的是病人失去色彩的过往,在这个过程中,她禁止自己身临其境、更不允许自己代入角色,她只是一个医生,一个给予引导的心理医生,仅此而已。
她说:“方容,是吗?”
对面的人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
“名字取得真好。”她扬起微笑,平和又慈爱地柔着嗓音。
方容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桌沿,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条笔直的线,他蠕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
吴与清拿起报告单,尽量用不惊扰对方的语气,温和地说:“是这样的,你的病可能需要药物治疗,你会觉得这是个负担吗?”
幻听、幻觉,情绪敏感多疑,反复思虑某个问题,有轻生念头。种种病症都与心理测试结果一一对上。
重度抑郁症和中度强迫症。
方容终于把目光移到她脸上,在触及她随和的视线时,又如受惊之鸟一般飞速掠走,落在虚空的某一个点。
不过几秒时间,她足以看清对方的黑色眼睛是怎样的漂亮动人,甚至可以为之失神。黑便黑得极致,一动却又溢彩,古井无波中是水似的清。
干净却死气沉沉,偶有浮光掠影,便能给人惊鸿一瞥。
这样美的眼睛,嵌在这副普通又苍白的皮囊上,是一种焦点,也是一种赘缀。
还在怔怔,方容的声音轻飘飘而空落落,几乎听不见似的:“我没钱。”
吴与清看了一眼窗外,长廊上坐着的人很多,投过来的视线也很多,但无一不是在等人的焦虑、烦躁,“你家里人没有陪你来吗?”
“没有。”
吴与清耐心道:“别太紧张,放轻松。这样,可以联系一下你的家人吗?这方面的工作也是需要他们配合的哦。”
落地窗外,透明的玻璃上突然被映射出紫光。刚才还晴空万里,此刻变天倒是又快又狠,乌云冷沉地凝成一片,偶有闪电劈过。
要下雨了。
吴与清还没有等到回答,寂室内还充斥着死一样的寂静,雷声便倏忽砸来。
轰隆!
雷与闪电交织成数条有如实质的几何线条,在墨色的天空纵横竖落,下一秒,沙沙的雨疯狂地扑向这座城市,街道上、办公楼里、店铺中,有人惊呼:“下雨啦!”
室内昏暗,偶尔闪过华光。吴与清站起来,想要把白炽灯打开。
“我没有家人。”
方容的声音轻得似乎能消散在空气里,雷声轰鸣,雨音密密,吴与清听不真切,等到灯光把房间照明,她才转回去:“不好意思,你刚才说——”
办公桌前已经没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