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1936年3月江南沧县

沧县最早是一个海滨渔村，人口稀少，春秋时地属吴国。元朝开创漕粮海运后，遂日益繁盛，成为万家之邑；明初置镇海卫，屯兵驻防。千百年来，沧县风调雨顺，物饶丰富，逐渐从一个小渔村成为一个颇为安逸的江南小县城。民国21年，一二八事变后，南京政府根据中日双方签订的协议，撤走了驻守在上海至苏州、昆山一代的驻军。但为确保突发战时军备调动，沧县及周边其他地区未在协议规定区域内，仍有政府派兵驻守。

作为自古以来的鱼米之乡，沧县虽不及上海、苏州那样繁荣，却也世道安稳、百姓平和。祠西街是这里颇为热闹的街市，云集着县城里最好的饭店、金器铺子、药堂以及其他各色商铺。一年到头，这条街上都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除了有气派门面的各色店铺，各式小商小贩也支着摊子在这里营生。

陈福的水果摊就支在这祠西街上，此时他的摊子前围着一大群人看热闹。3月的江南，春寒料峭，但陈福却是满头大汗，此时他的肠子都要悔青了，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要是时间能倒流回昨天，他肯定不会在给面前这三位军爷的水果筐里掺大半框的烂水果，要是这些军爷昨天也穿着军服出来，他肯定再送他们几把香蕉。

钱德旺将军装的袖子撸到了胳膊上，露出黝黑粗壮的小臂，壮得跟熊一样的钱德旺一只手抓着陈福胸前的衣服，一只手捏紧着拳头，瞪着他那双牛眼凶巴巴地盯着陈福。陈福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磕磕巴巴地和眼前这位军爷求饶：“军爷，别……别动气！我这小本买卖向来童叟无欺，昨天也不知道那框子里有那么多烂水果，肯定是那贩子坑我！我也是被骗的呀！那贩子才是奸商！我是冤枉的啊……”陈福嘴里说着话，眼睛滴溜溜地往四周的围观群众转了一圈，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冤枉”的。

这些话显然骗不了钱德旺，他将捏紧的拳头横到了陈福眼前，大声喝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昨天都给钱的时候都验过了，个个都是新鲜水灵的，怎么回去打开的时候大半都烂了？！敢情咱哥几个昨天没穿军装，你个奸商以为是好欺负的老百姓，才敢骗我们！”

“喔……”周遭的人群发出一阵嘘声。

钱德旺踢了一下放在脚边退回来的几筐水果：“几筐烂水果今儿都带来还给你，识相的赶紧把钱全数吐出来！”

昨天钱德旺他们3个人来买水果的时候，穿的是便衣，财迷心窍的陈福把验完货后的几筐新鲜水果悄悄地用烂果子的给调包了。钱德旺他们仨回去打开框子一看，立刻怒火中烧，第二天就换上军装，找到陈福要出这口恶气。陈福一看他们仨今天穿的都是军装，立刻明白自己捅了马蜂窝了，这仨人原来是给部队里买水果的，他怎么就这么糊涂坑到这些军爷头上。陈福此刻脸上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盯着对方硕大的拳头，半天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军爷，您……您别……别动粗啊！要不我这给赔您几串香蕉吧，这事儿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他内心打着小算盘，寻思着这几个人是军营里管后勤的，私下贿赂一下这事儿应该就过去了。

这时一辆小汽车沿着祠西街从远处驶来，沈怀汀端坐在车里，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侧着脸看着车窗外迅速掠过的街景，一心盼着往家赶，急切着要见到父亲、大哥和三妹。这时候车子突然放慢速度停了下来，沈怀汀打开窗户探头一看，前方乌泱泱围了一圈人把路都堵住了，让车子无法前行。他便推开门下车想看个究竟，人群看到一位衣着得体器宇不凡的青年从小汽车里出来向这边走来，以为是哪里的人物，纷纷退开一条路。

沈怀汀刚挤进人群，就看见一个当兵的抓着一个干瘪瘦小的水果摊小老板，瞪着眼吼道：“几串香蕉就像把我们哥几个打发啦，你她娘的当我们是猴子啊？！把钱拿出来。”

周围人群哄地爆发出一声笑声。沈怀汀年少就留学日本，虽然不在国内，但他和他的同学们都时刻关注着国内的局势，九一八和一二八事变后，日本人愈发猖狂，不断挑衅、糟蹋着他脚下的这片土地，但这群当兵的不但不拿起枪反抗，反而将炮口对准了自己人，无不让人愤恨。所以当他一看到这种情形，脑中瞬间浮现无赖官兵抢夺民财的桥段！刚刚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就遇到几个当兵的怙势凌弱这种事，沈怀汀岂能袖手旁观。

“你们干什么！”只听一阵怒斥，钱德旺他们转身一看，人群走出来一个穿着考究，身材高挑，容貌清秀的年轻人。

“你是什么人！”站在钱德旺边上的许昭走上前去。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倒是你们是什么人，大家都看得出来！你们几个光天化日之下，这般猖狂，就不怕民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