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2）

行政楼里，一间临时收拾出来的审讯室，冷白的灯光把这间四四方方、真正实现六光的原办公室，现审讯室照的宛如白昼，透过玻璃窗散出去的光在一片黑中格外显眼。

审讯室里唯一的一张桌子端端正正地摆在正中间，桌子的一头，两位穿警服的男人并排坐着，一个中年，一个看着还年轻，中年那个烦躁地搓了搓脸，单手把银色的闪着金属光芒的手铐敲在桌子上，年轻那个坐得挺端正，一手拿本子，一手拿笔。

警察对面，瘦削的大男孩低头坐着。大男孩黑色发丝垂下来，在低头的时候虚虚遮住眉眼，睫毛纤长浓密，在卧蚕处投下一片阴影。他默不作声地眼观鼻鼻观心，包裹着绷带的手自然垂下，另一只手拇指和食指小幅度地搓揉着衬衫衣角。

中年警察“哼”了一声，瞪大了眼睛盯着对面的大男孩，用这种方式威慑这个半夜三更在地下仓库鬼鬼祟祟的嫌疑分子，然而对面的嫌疑分子并没有抬头，中年警察摆出来的表情没人看。

“抬起头来！”中年男人沉声喝了一声。

嫌疑分子顺从地抬头，一双眼睛毫无遮掩地眨了眨，干净清亮。

中年警察从业二十多年，第一次在嫌疑分子身上看到这么干净的眼睛，一时间也楞了一下，但凭着多年的专业素养，他很快回过神来，开始按例讯问，“名字？”

“范应。”对面的大男孩不轻不重地回答，神色自然地仿佛不是在被当成嫌疑人被警察讯问。

“性别？”

范应眨了下眼，看着对面的警察，似乎是确定了这个警察眼神应该没问题，才回答：“男。”

年轻警察没动笔，“性别”那一栏他早早地填好了“男”。

“年龄？”

“十八。”

年轻警察闻言填上“十八”，中年警察稍微歪了歪脑袋，眯眼看范应，“满十八周岁了吗？”

范应不太自在地低头，抿了抿唇，“还差两个月。”

这个看着就青涩稚气的大男孩终于在这间审讯室第一次表现出了正常人应该有的局促和紧张。

对面的中年警察沉默了一会，边上年轻警察拿着笔，在“十八”后面打了个小括号，加上“未满”。

“啧！”中年警察扣了一下桌子，木桌发出“咚”的一声，“打电话叫你监护人来！”

这个中年警察脾气看来挺大，敲了桌子后还噌一下站起来，拖开椅子就走，他出了门，里面范应还能听到他在门外嚷：“怎么弄个未成年来！他监护人呢？老师呢？学校没人来吗！”

留下来的那个年轻警察探头看了看门外，一脸悻悻然，他转回来，看见范应还在那坐着，灯光下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白得吓人，还带着倦意。

年轻警察看着觉得这小孩不说有没有干啥，就是光看着还让人觉得可怜，他装模作样咳了两声，说：“小同学，你先打电话给你家长，询问等你家长来了再继续，要是困，你就先靠会。”

范应轻轻“嗯”了一声，单手捂着裤兜里的手机，迟迟没拿出来。

年轻警察看看范应，说：“是不是没带手机？你报号码我替你打？”

“不用。”范应摇摇头，表示拒绝，他慢慢吞吞拿出手机，又慢慢吞吞划到通讯录页面，在为数不多的号码中找到他现在的父母的联系方式。

范应幼年的记忆都是孤儿院，据说他被院长捡到时，还是小小一团，身上红彤彤皱巴巴的，眼睛都睁不开，在寒风凛凛的冬天，他全身就裹着一件小被子，在孤儿院门口，冻得都不会哭了。他在孤儿院长到九岁，被现在的父母收养，那年是收养他的父母的亲生儿子被拐的第六年，终于绝望放弃的范家夫妇决定在孤儿院收养一个孩子，谁知道这个孩子——范应被收养一个多月后，范家夫妇的亲儿子找回来了。

范应的身份变得尴尬，本就对收养范应有意见的范奶奶这下意见更大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范应还是留在了范家，只是和范家人的关系一直不是很亲密。

范应手指停在父母的联系方式上，半晌没有点下去。

他现在有些慌乱，他也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在范家这些年，范家夫妇在物质上没有苛刻过他，只是从来没有多亲近过，时隔六年找回来的“哥哥”对他的存在似乎也有些不高兴，所以这么多年，他总是小心着不给范家人添麻烦，结果小心了那么多年，突然一天要给他们打电话，还是跟案子有关。

范应觉得他现在伤口是没知觉不疼，但他头疼。他觉得自己手指就像是石膏雕的，无论怎么也弯不下去，更不用说点在“通话”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