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1 / 2）
“我死前，让我家人把我葬在那座山上。”地方官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头，“头朝村子，不立碑，不起坟头。”
范应跟着望那座山头，沉闷厚重的黄绿色，有几处秃了，和其他山头没什么不同的。
怨魂能在人世逗留那么久，除了地下的东西作祟，还有它们自身的怨气，它们见到地方官后，肯定恨不得把他撕散拆尽。原来范应想的是把地方官找来，让它们自己解决恩怨，试试能不能让怨魂稳定下来，但现在范应有点不太愿意让地方官下去面对村人了。
风大了，头顶的云层一点一点暗下来，又有一场大雨要来了。谢舟扬从箱子里取出设阵画符的道具，看了看天，在心底估计这场雨还有多久开始下——没时间耽误了。
“下山吧。”谢舟扬在范应后背轻轻拍了一下，“等会雨要下大了。”
范应看一眼谢舟扬，又看一眼地方官，地方官已经做好下山的准备了，范应点了点头。地方官飘在前面，谢舟扬和范应并肩走在后面。
怨魂还有六十多只，一些围在下山路上，还有一些四下散开了，估计在村子里各处游荡。察觉到又生人气息，守在山路上的怨魂开始躁动，但即使它们跃跃欲试了，也没有怨魂上来，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挡住了它们的行动。
有些怨魂认出来地方官，仇恨之下，有怨魂踏过了它们原不肯过界的那条看不见的线。范应留心多看了几眼，上山来的怨魂没有什么反应，好像它们不上山，是因为它们自己不愿意上来，而不是有什么不可抵抗的力量阻止它们。
这样侧面说明了，这些怨魂不是毫无心智。
有一只怨魂上山，其他怨魂也不停在山下了，纷纷也上山来。
范应还记得谢舟扬有伤，他不做多想，跨一步挡在前面。
谢舟扬眉一挑，伸手把范应扯回来，“别乱跑，离我远点，乖。”
等会他要设阵法，阵法是用阳气驱散怨魂的阴气，损伤它们灵体，同样也会对阴气过重的范应有影响。
怨魂没什么脑子，做事很大程度上是凭本能，地方官是仇人，它们攻击地方官，谢舟扬阳气足，对怨魂来说是威胁，它们忌惮谢舟扬，也攻击他，反而是一身阴气的范应不被注意，灵体们觊觎范应的阴气，但也得是在没旁人打扰的时候，他对灵体来说就像是一个蛋糕，在打斗时，没人会警惕一个蛋糕，也没人会有心情吃蛋糕。
大概是因为地方官在，怨魂主要都去攻击地方官了，谢舟扬这边压力倒是不大，就七八只怨魂缠着。他很快地解决了这七八只怨魂，抽空往范应那看了一眼，范应现在还是很乖，没有冲上来，但他马上就要不乖了，因为谢舟扬都看到他手上的小镇灵剑了。
“你别过来！”谢舟扬冲他喊，“站远点，离怨魂远点！”
范应看见地方官和怨魂寡众悬殊，是差点想上前了，但听到谢舟扬一喊，他下意识去看谢舟扬，谢舟扬离怨魂群不远，他展开了一张褐色的纸，纸有两张A4纸拼在一起那么大，谢舟扬迅速在纸上画下一些连在一起的线条，画好后，扎破手指，挤了几滴血，落在纸上线条正中间一个框里。在范应看来，那张纸在沾到谢舟扬的血后，突然发出红光，光红到极致，竟开始发白，谢舟扬手一扬，纸冲着怨魂飘出去，线条从纸上浮出来，在半空中晃了几下，降下来，像链条一样把怨魂束缚起来。
范应能感觉到墨色线条的炙热温度，这种烫不是火烧到肌肤的烫，而是透过□□，由内而外的疼痛，即使在大冬天，不消多时，范应也出了半身的汗，半是热的，半是疼的。除了灼热疼痛，范应还感到浑身肌肉和关节的酸胀，同时还有眩晕和反胃感。
他在冷汗涔涔中，想起来谢舟扬反复让他离远点，他抬起头，果然看到谢舟扬在原地看着他，谢舟扬表情担忧，却没有过来的意思。
范应自己连连退远，离得谢舟扬和怨魂够远了，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身形影子了，他才感觉灼烫和其他不适缓和下来。眼角有水滴淌下来，范应自己都分不清是是雨水还是汗水，又或者是生理性眼泪。他抹了把脸，大大咧咧地往地上一坐，也不管一地的泥弄脏棉袄。
刚才谢舟扬做了什么范应看得真真切切，那个阵有多大威力他也看得明明白白，谢舟扬还说什么带混沌鬼气的怨魂太多，不好解决，范应他这是明白过来了，不是不好解决有麻烦，而是谢舟扬顾虑着他在，放不开手脚罢了。
范应心情复杂，他觉得，自己或许就不该留下来，帮不到什么忙，反而成了麻烦。
他并不需要我。
范应又一次想到这个念头。
从来都没有人需要他。
他的亲生父母是这样，在孤儿院是这样，被范家收养后是这样，遇到了谢舟扬，也是这样。似乎他的存在，就是给周围的人带来各种麻烦。
谢舟扬找到范应的时候，就看到范应坐在泥地上，没撑伞，低垂着脑袋，雨水顺着他湿哒哒的额发滴下来，掉进地上水洼里。
“范应！”谢舟扬喊他。
范应闻声抬头，隔着雨幕，谢舟扬看到这小朋友一张脸发白，嘴唇都没了血色，满头满脸的雨水，甚至身上的棉袄都有水滴下来，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看得人心疼，谢舟扬又气他大雨天不撑伞，体寒还坐泥水地里淋雨。
谢舟扬诡异地找到了一种老父亲带孩子的心累感，他走过去，捡起躺在地上的雨伞，甩甩泥水，才撑起来，给范应挡在头顶，说：“起来吧，冷不冷。”
范应没动，还把头又低下去了。
谢舟扬就叹气，伸一只手要把他搀起来。
范应低着头还能躲开，过了一会，他说：“以后，如果再有这种情况，你就不要带上我了。”
谢舟扬以为小朋友害怕了，也难怪，就算范应平时再怎么一副事事不放在心上，平静淡定的样子，他也只是个才成年不久的半大孩子，遇到这种事情，总会害怕的。谢舟扬这样想着，更加心软了，他温声哄小朋友：“好，对不起，是我的问题，以后都不带你来这种地方了，不怕了。”
范应扭头，看旁边，过了一会，他又说：“不是，我帮不上忙，还让你有负担，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