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V(1 / 2)
风细细地刮着, 谢灵钧了听见细微的鞋底摩挲砂砾的声音。
他执刀在手,当即朝发声处连劈三刀!刀气笔直铺开, 地上出现一层莹蓝的电光,光芒笼罩之处,土中幼小的昆虫登时没了气息。
一道人影从树后跃出,嘴里还笑道:“好凶好凶。”
谢灵钧闻声一怔,脱口而出:“言兄?”
“我应当说什么?”言慎始挥着折扇, “刮目相看?”
谢灵钧哼了两声,刀与下巴一同扬了起来:“说,偷袭我做什么?”
“哎呀,仙长饶命啊。”言慎始抱了个拳, “小人只是看仙长生得眉清目秀, 想……”
“不, 你不想。”谢灵钧打断道。
两人对视片刻, 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谢灵钧收刀回鞘:“你可算是出关了。”
“劳你久候。”言慎始道, “原以为一线灵光只需闭个小关,未曾想却有大顿悟。早知如此,我应带你回混沌山庄才对。”
“机缘这等事, 哪有早知的?”谢灵钧笑了笑, “你怎会在此处?”
“自是来寻你的。”言慎始召出飞行法器,得意地道,“你法衣可炼成了?”
谢灵钧扶摇跃上他的棋盘, 笑说:“言少庄主家大业大, 未曾想一出关, 竟是来追债了。”
“小爷我分明是在关心你!”言慎始红着耳朵抗议。
“早给你备好了。”谢灵钧从系统空间拿出一支头冠。
那是一支金镶玉的圆环形头冠,约莫两指来宽,中间有一块碧绿的六边形玉石,下面坠着两条金色的长缎。
言慎始喜不自胜,当即就换了头冠。他半披的长发被金冠束成一束马尾,坠下的金色长缎垂在漆黑的发辫中,显得有些活泼。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明镜照了照,满意地道:“论炼法衣还是你厉害,这看起来和我的衣裳刚好配套。”
“本就是一套。”谢灵钧笑道。
当初他把“檀香引”卖给言慎始时,没有将头冠卖给对方,现在刚好补齐。言慎始只以为他是专程照着他的衣裳炼制,美滋滋地道:“千鹤宗还想仿你的衣裳,简直不自量力。”
谢灵钧一愣,连忙道:“千鹤宗炼了法衣?你可知是怎样的衣裳?”
他原以为言慎始会给他描述一番,谁知话音一落,言慎始就直接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套法衣递给他:“你自己看。”
饶是被剑三鬼才建模折磨过审美,谢灵钧第一眼还是被那法衣给辣到了:“这……这当真有人穿?”
这套法衣的每一个部位颜色都不一样,还都是饱和度极高的纯色,偶有撞色,也是对比度极强的颜色。好似随意糊上的色块。
言慎始勾了勾嘴角,不屑道:“你要去千鹤宗走一遭,保管你开眼界。鹤尊者要是能下界,准能被这些不肖子孙气得道心动摇。”
他说话毫无顾忌,谢灵钧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要去鹤乡,你别乱飞。”说罢,就研究起手上这套法衣来。
谢灵钧对于这个世界的炼制手法,认知还有些不足,探出灵力仔细感受过之后,便将衣服放进了系统空间,给黄字陆陆陆分析。
言慎始看着他的动作:“怎么?要拿回去研究啊?你那店铺怎么关了,就千鹤宗这点小手段,不至于让你生意做不下去吧。”
谢灵钧不置可否,只问:“这法衣他们在对外出售吗?”
“卖,也只能成套购买,价格上比你的贵多了。”言慎始嗤笑一声,“这套法衣唯一值得花钱的只有靴子,靴子里面铭刻得有千鹤宗特有的轻身咒,使人身如鸿羽,速度倍增。别的……呵。”
谢灵钧沉思着慢慢说:“我想,他们的出货量一定不大?这套法衣,极大可能不是同一炉中成套炼出来的,而是各部位分开炼制,所以才导致了这样大的差异……”
衣裳的美丑可以靠搭配,这种炼制手法若是能规范化、流水化……千鹤宗指不定还能成为六虚界第一家法衣工厂。想到这个场景,谢灵钧就觉得很有趣。
“总说千鹤宗干嘛?他们那法衣再过一百年小爷也看不上。”言慎始道,“你这几个月做什么去了?怎的突然和太素门那样亲近。这功法又是怎么回事,是没见过的招式套路。”
谢灵钧无奈道:“你问题这样多,容我慢慢说。”
天上的雪变大了,棋盘慢悠悠地在天上飞着,飘下的雪花在棋盘四周融成了水,又沿着看不见的墙滑落,像是在棋盘周围罩上了一层水幕。
“……事情便是如此了。寅初一路着实助我良多。”谢灵钧感慨完,一转头,就见言慎始皱着眉头,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怎、怎么了?”
“不应当!”言慎始说,“分明是我们先认识的,为何你喊我言兄,却喊他寅初?我只是闭个关,你就不与我要好了吗!?”
“……”谢灵钧无语半晌,“这是重点吗?”
“这是!”言慎始委屈道,“我闭个关,我的朋友就成了骆寅初的朋友!你还喊他寅初!”
谢灵钧简直怀疑这位大少爷是不是未成年,他考虑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很讨厌寅初?”
言慎始张口就道:“和他同龄的宗门弟子都讨厌他!”
这答案太过理直气壮,谢灵钧都没反应过来。他又想了想才说:“因为他两百岁就成元婴了?”
“哼!”言慎始冷哼一声。
“这不行,你是修士,不能因为人家天分比你高你就妒忌人家。”谢灵钧憋笑道,“我突然想起我之前给你炼了一套衣裳!等我找给你!”
一路说说闹闹,两人慢慢离开了胭脂河,进入了鹤乡。
* * *
鹤乡叫着这个名字,却遍地都是雪松,没几只仙鹤。谢灵钧开着神行地图,在地图的右脚上,有一处名为“千鹤矿场”的地方。
言慎始跟着谢灵钧的指挥调整着方向,一边调整一边问:“说起来,你为何要去千鹤宗?”
谢灵钧将原因一透露,言慎始就笑了:“这可巧了。我原去下界找你,却见你的觅宝会关门了,便顺着掐算去了水楚镇。水楚镇那状况,一看就有问题。我就干脆往千鹤宗走,想着运气好便能碰见你了,然后就顺利碰上了。”
“少庄主,你可不能用这张脸去人家的矿上。”谢灵钧提醒道,“可有方法掩盖一二?”
“这个我拿手。”言慎始笑嘻嘻地,“我自小就靠这招溜出去玩!”
待言慎始改头换面,两人就下了飞行法器,运起轻功朝千鹤矿场奔去。
矿场位于一座雪山的西面,雪到这里便停了。山脚遍布的雪松挺立,绿色一路朝着山顶蔓延,又在山腰被陈年的积雪截了胡,变作一片绿白交加的模样。
两人收起武器,换了一身凡俗青壮常穿的粗布麻衣,顺着雪山往西蹭,矿场没什么防守,还真被他们给混了进去。
从神行地图上看,这座雪山的西面整个被规划了出来,分作了几个大区,他们混入的这一片,属于辛区。
整个辛区嘈杂却又安静,嘈杂的是托运的灵矿的车轨声,安静的是矿工们的人声。偌大一个矿区,竟一丁点人声都无。
两人对视一眼,悄悄往矿洞靠去。
刚一走进,空气微荡,一道剑气竟笔直飞来——
言慎始挥手一扬,却见那剑气撞上他的防护,半分未有减弱!
谢灵钧当即拔刀,拉着言慎始猛地后退,手中长刀一出,便是一招“封渊震煞”!宽约八尺的刀气墙立在两人之前的位置,剑气猛地撞上刀气!
一声脆响,剑气崩裂,小墙尽碎。
言慎始打了个手势,悄声道:“等我片刻。”他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白玉罗盘,在原地盘腿而坐。
谢灵钧看着那罗盘缓慢的转动,猜测言慎始或许在破千鹤宗布下的阵法。
两刻钟后,言慎始略有些喘息的站起身:“走吧。”
他当先一步迈进防御阵法之中,隐藏的阵法发出微光,却未再攻击。谢灵钧紧随其后。两人迈进阵法之内,几乎是瞬间,就听见了人声。
有年轻的男人正趾高气扬地喊道:“都动作快点!别忘了你们是来赎罪的!”
赎罪?
没等细想,那个年轻修士就发现了他们俩。只一眨眼,那修士就到了两人面前:“你们两个!别想偷懒!”
“我们马上就去!马上就去!”谢灵钧做出一副诚惶诚恐地模样,拉着言慎始快步跑进了不远处的矿洞之中。
灵矿的矿洞很深,却并不暗。矿道分岔如同蜂巢,言慎始伸手一掐,便指了个方向。两人顺着往下,没走多久,便见到了不少凡俗青壮。
此处已经到了灵脉所在地,灵气极浓。就算是不通道法的普通人,在这种地方生活久了,也会身体康健。
然而矿洞中的人,却个个行动迟缓,面色苍白。
有人推着装满灵矿的推车慢慢过来,过长的上坡道让他满脸都是汗水。行至谢灵钧身边时,他脚下一个踉跄,力道一泄矿车登时压了下来。
“小心!”言慎始眼疾手快,瞬间制住了矿车。
那矿工惊恐地睁大了眼,好半天才颤声道:“谢……谢谢。”
“你累了,我替你推出去。”谢灵钧说着,冲言慎始使了个眼色。言慎始了然地点点头,半是强迫地将那矿工扶到了一边,嘴里还道:“矿车失控要命的,你需要休息。”
谢灵钧接过矿车,缓步往外走去。
矿道长且静,唯有车轮转动的“吱呀”声回荡在期间。谢灵钧走出矿道,一路遇见的人都安静且麻木。他们汗流浃背的拖着车,将灵矿倾倒在指定地点后,又喘息着回到矿洞中。
趁着此处没有监管修士,谢灵钧当即凑近一个人,小声道:“你也是水楚镇的?”
那人满身的汗,他看也没看谢灵钧一眼,推着空荡荡的矿车越过谢灵钧,按原路回了矿洞。
谢灵钧心中惊疑,他不信邪地再次寻了个人,这次换了个说法:“你也是被千鹤宗抓来的?”
这一个同样越过谢灵钧,径自回了矿洞。
身后灵气微荡,似有修士靠近。谢灵钧立刻垂下眼缓下步子,学着别人慢吞吞地回矿洞之中。
进洞之后,谢灵钧抓紧机会,又靠近了一个矿工,小声说:“赎罪。”
那矿工浑身一抖,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推着矿车,慌张地走进了矿道。
这些矿工老实安静得如同傀儡,几番试探下来,竟似乎只对“赎罪”有所反应,着情景实在太过诡异。谢灵钧将矿车扔进系统空间,运起轻功去找言慎始。
“不应该啊……这里是灵矿,在此工作于人是有益处的。怎么会变成这样?”言慎始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他们混沌山庄自然是也有自己的灵矿,一般挖掘灵矿的工作都是属于炼气期与筑基期的小弟子,皆因灵矿灵气充裕,在体力耗尽时运行功法,能将底子打得牢固。
“刚刚那个人呢?”谢灵钧问。
言慎始有点尴尬地移开了视线:“我给他使了个小法术,原本是想让他好好说话的,没想到他已经精疲力竭,中了法术就直接睡了过去……”
“无事。”谢灵钧本也没指望这么快就能弄清事实,“再换个人就是。”
“我觉得有点奇怪……”言慎始迟疑道,“阿谢你可能不知道,实际上修为上去了,宗门有得是办法瞬间抽取灵脉。之所以还留着让人挖掘的灵矿,就是为了锻炼弟子。千鹤宗把这种历练之事交给凡人来做,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听他这样说,谢灵钧心里越发不安。
他俩所在的矿道是一个主矿道,一路往下,便能看到不少正在挖掘的青年人。
这一次由言慎始出马,他话不多说,对着自己瞧上的人就是一个醒神咒,紧接着就说:“我是混沌山庄的。”
一副完全不怕暴露的模样。
被施咒的青年似乎缓过了神,他呆愣愣地看着言慎始,从嗓子里挤出了一个细小的声音:“救……救命……”
谢灵钧连忙掏出一葫芦灵泉水递给他:“别怕,你慢慢说。”
那人茫然地接过水喝了,过了好一会,他神智才彻底清醒:“两、两位仙长……”
“你是水楚镇人?”言慎始道,“先和我们说说你们的情况。”
“我、我是……”那人说,“这里除了我们水楚镇的人,还有胭脂河的人。千鹤宗……千鹤宗气恼我们……”
“气恼你们什么?”谢灵钧说完一愣,随即他立刻道,“可是旧月里水楚镇大灾一事?”
矿工泪流满面地点了点头,他哽咽道:“千鹤宗这一年的新弟子,全都折在了妖蛟手下……千鹤宗认为是我们私藏妖蛟,才导致妖蛟入魔,弟子全灭。他们、他们要我们赎罪……”
两人对视一眼,想到水楚镇种种,言慎始疑惑道:“挖矿赎罪……?”
矿工不停地抽泣:“我们只能挖矿,挖到死才算完!”
他这话里的含义着实古怪,两人还要细问,言慎始却突然一扬手,那矿工抽泣的动作一顿,双眼往上一翻,直瞪瞪地倒了下去。
下一瞬,一位千鹤宗的监管修士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矿洞之中,见到有人倒下,他眉头一皱,极不耐烦地道:“又一个,你们两个,把他抬出去。”
谢灵钧与言慎始动作僵硬的一人抱头、一人抱脚的把人从矿道里抱出去。那监管修士看他俩听了话,又如同来时那般消失了。
“太奇怪了……”谢灵钧用气声道。言慎始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里的一切都太古怪了。
轻松混进来的大阵、基本不见人影的监管修士、麻木的凡人矿工……
“按理说灵矿应该等于修士们的金矿了,谁家的金矿会这样没有防备啊……”谢灵钧叹息了一声,“6,你有什么发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