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姜玥(2 / 2)
卫皇后说起闵恪的时候,眼角都带着笑意,但还是在提到圣上的时候最温柔。明钰只是笑着听着,她插不上话,她也没办法插上话,那些都不是属于她的回忆。
明钰就扭头去看闵恪,发现他正闭目养神,一手撑着耳侧,身体随着马车的摇晃也不安稳,眉头紧锁,自宫中出来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明钰和他相处时间不长,即便再怎样善解人意,也不会如皇后一般光凭借闵恪的脸色就揣测出他的心事。
她只能靠问的。
“大人似乎有什么心事?”低声细语的,有些小心翼翼。
闵恪睁开眼睛道:“是朝中之事。”然后就又恢复原来的样子,不愿多谈。
明钰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多事,在闵恪那碰了个硬钉子,心中便有一阵阵热意,看起来像是火气。
明钰一愣,觉得闵恪不说实属正常,就算是普通夫妻,丈夫也没有将朝中之事说给夫人听的道理,夫人过问,那便是越雷池,会遭人不喜。可闵恪的样子,就总会让明钰想起卫皇后,不知他这一点点愉快,是不是因为进宫见了她呢?
这让明钰在宫里积攒下来的酸意渐渐扩大,最后直溢整个肺腑。
然而更令她讶然的,是她竟然能感觉到这是酸意。
她好像有些太在意闵恪了。
马车轻晃,明钰乖巧地坐在角落里,没了声,眼神也渐渐空了。
到了侯府,明钰径直回了怡棠苑,还是在陈妈妈上前问“二爷怎么没同夫人一起回来”时,才发现闵恪竟然不在自己身边。
明钰有些心烦意乱,随意摇了摇头便去了床上小憩,几个丫头看她神色不对,也不敢上前去打搅她,等她醒来时,才发现天色已晚,而闵恪正在床边看着。
纸张轻轻翻过的时候,声音“哗啦啦”的,好像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明钰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
其实没什么好比的,闵恪大她那么多,总有一段时光是明钰参与不到的,而不管怎么说,她嫁给了闵恪,卫皇后成为了后宫之主。
有人无奈也好,伤心也罢,可那日子总要向前看不是?
明钰起了身,揉了揉睡得发松的眼睛,看着闵恪笑了笑:“大人可吃了晚饭?”
“在等你。”还是那么言简意赅。
可这句话却饱含着许多意思,他不再是单单“嗯”一声,便什么也不说。是也在渐渐习惯身边多了一个人罢,就像她一样。
“那我唤丫头传饭?”
“好。”
闵恪放下,穿上鞋子站起身,似乎在活动着有些发沉的肩膀,动作很小,明钰在后头看着,便觉得这样细水流长的日子可以不被打扰,那她重活这一遭,也不算白白浪费得过且过了。
但日子总有不如她意的时候。
新婚第三日,她要回门。
回门需要准备的东西,她一早便让陈妈妈张罗了,从应春堂里出来坐上马车,明钰开始感觉双腿一阵一阵的疼,尤其是膝盖那里,犹如千万根刺狠狠扎着一般。
昨日从宫中回来就有些疼了,受了寒气,度过一日却没什么好转,反而更加厉害。
她习惯忍着。
小时候她犯了错,被大老爷罚跪祠堂,一跪就是半天,大老爷指着明钰娘亲的牌位,愤怒地质问她:“你可对得起你那早逝的母亲!”
明钰那时掘强,便连软垫也不用,就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强压着眼泪,其实她也很想问一问父亲,你可对得起早逝的母亲?但她终究没有问出口。
而那时候积少成多的惩罚,到后头也开始慢慢折磨她,一个月前落了一次水,现在更严重了。
这些,大老爷从来不知道,也从未过问。
回门的日子,明钰对温府没有一点热情。恐怕对大老爷来说,一看到自己,就会想到这个婚事的由来,还会感觉到耻辱。
明钰只想回去给江氏上一柱香,感知母亲她一切安好。
闵恪在马车上还是在看,但他却发现注意力没有在府中一样集中,便将放到一旁,不自觉地留意到明钰。
准确的说,是他发觉今日的马车里有些太安静了。
明钰一会儿揉揉腿,一会儿探出头看看外面,有些焦躁不安的样子。
“老师虽看重温府颜面,但你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你不用过于担心。”闵恪看着她淡淡的道,倒像是长辈一样开导着她。
明钰回过神便是怔了怔,她没想到闵恪竟然看懂了她的心思,也知道她在害怕着什么,虽然闵恪不可能全然知道大老爷和她之间的事。
明钰突然来了兴致,将车帘放下,回头去看闵恪:“父亲曾教过你和圣上,那也罚过你们吗?”会不会也是罚跪?
这是他第一次被提及过去,深思飘得有些远,没有任何抵触,就在明钰面前慢慢回想起来。
“罚过。”
“罚跪吗?”
“不止,有时候会用戒尺打手心。”
明钰就睁大了眼睛,脑中慢慢浮现出闵恪挨板子时咬牙忍痛的样子,再怎样清冷漠然,挨打时都应该是面色狰狞的吧!
“那圣上也会挨打吗?”
闵恪就多看了明钰一眼,而后随意地整了整衣服,语气平和地道:“自然不是,圣上身边的伴读会替他挨打。”
明钰就恍然大悟的样子,圣上的伴读,那不就是闵恪吗?
看来闵恪小时候,要比她还惨一些,不仅自己做错事了要挨打,圣上做错事了,他还要替人认错,真是憋闷!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敞亮些,即将回到温府的愁苦也淡去不少了。
“她”就这样难受吗?这样放不下吗?已经糟蹋了自己一辈子,还不愿放过不属于“她”的一切吗?
明钰恐惧又愤恨。
就在她觉得眼前景象逐渐昏暗下去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肩头,沉着稳定的声音寻回了明钰的意识。
“明钰。”
闵恪唤她明钰,不是钰娘,也没有荣显郡王那般情意绵绵,甚至是有些冷淡的。
却叫她心安。
明钰渐渐找回了神思,找回了身体的那种实在感。她呼出一口气,正了正身,脱离了闵恪的搀扶。
她不知道闵恪有没有因为她方才的失态又加深了怀疑,不管是她旧情难忘也好,还是有其他利害关系的牵绊,明钰都知道,闵恪不可能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装模作样就完全信任她。
这几日的相处她已经看得透彻了。
太过在意闵恪的反应反而更会弄巧成拙惹人多想。
萧筑轻抬着左手,半撩着袖子想要上前,眼里满是担忧,可又始终踌躇不前。
“钰娘……”
他这样情难自己的模样,一时更让明钰感觉心凉。荣显郡王萧筑若真只是个情种,闵恪和侯府就不至于如临大敌了。
魏王的长子萧笙自幼体弱多病,能否活过而立之年都是未知数,而萧筑作为魏王次子,所有圣上一派揣测的有关魏王的野心,其实都可以归结到他身上。
明钰将握着香囊的手复又抬起,递到萧筑身前,微微扬起嘴角,声音却淡漠又疏离:“没想到竟在这遇到了郡王,这个,是郡王掉下的东西吧。”
萧筑一怔,飞快地瞄了一眼旁边的闵恪,拿过香囊,珍惜地放到袖子里。
“这是于本王非常的重要的人赠予本王的,戴在身上片刻不离身,二表嫂……今日捡到它又交还给我,本王不胜感激。”
萧筑低着头抱了抱拳,语气却有些唏嘘。
明钰紧了紧眉头,觉得萧筑话里有话,言外之意倒像这香囊是她赠予他的。
但她不记得有这回事。
萧筑没等明钰的反应,好像刚看到闵恪一般,唤了一声“二表哥”,语气却不像乐宁那样熟络。
明钰正因为香囊的事心绪烦乱,如若这真是她绣的,那她和荣显郡王之间还真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这回头一打眼看闵恪,明钰心里又咯噔一下,一颗心瞬时跌到谷底。
闵恪的脸色若是能看出不耐和烦躁,心中必定是怒火中烧了,而此时,他的脸已经黑得好比那煤炭。
这倒是出乎了明钰的预料。
她觉得闵恪即使不快也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