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2）
张秉诚是典型的忘得快学得也快的人，或者可以说，他的小脑袋里同种类的东西只能装得下一个。回来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已经把外公外婆那里的方言忘得所剩无几，能像程因心一样顺溜地说当地话了。
九月，是开学的时间。二十世纪最后一年的九月，程绍清程因心张秉诚等七八人手拉着手，一起去村里的小学报道，场面可以说是很壮观了。
程因心才五岁，冯湘桂是不同意让她这么早上小学的。当时在安图这种小村子，孩子七八岁上小学都算早的。很多父母都是等孩子九岁十岁了才把他们送进小学。孩子们上小学也不是为了升中学考大学，只不过是去学校待几年，将来不至于做个睁眼瞎，识得几个字，又长多了几岁，就可以昂首阔步走出安图村，找个地方打工谋生了。再长大几岁，他们就结婚生子，然后再把孩子教育得像他们一样，人生就此圆满。
冯湘桂之所以不同意让程因心和程绍清一起上小学，一是因为她认为程因心太小又没有像她的几个哥哥姐姐一样上过幼儿园，怕她跟不上老师，学不到知识。二是因为一个孩子一学期就要好几百块钱的学费，三个孩子的学费都是东拼西凑借来的，四个孩子一起上小学，家里就更困难了。
然而程文锦坚持让程因心上小学。听完冯湘桂关于不让程因心上小学的原因后，他呼出了一口长长的白烟，只说了句：“钱的事我想办法解决。”
程文锦观察到，虽然程因心只有五岁，但是她平时说话做事等种种行为，都远比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要成熟。他认为真正能衡量一个人能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年龄。如果心智足够，那么年龄小一点有什么关系呢？他想到了自己上学的时候。在那个农村盛产文盲的时代，他的父亲让他在小学中学的时候跳了三次级，用九年的时间读完小学初中与高中。毕业的时候，他不也以优秀的成绩拿到了毕业证书吗？
然而，这些想法，他丝毫都没有与冯湘桂说的打算。说什么呢？说了她也不会懂。程文锦总是这么想，忘记了冯湘桂不仅仅是他孩子们的母亲同时也是他妻子的这件事情。过去的那些事情都像上辈子发生的一样，久远得够不着摸不到了。想当初，他也梦想过仗剑天涯快意恩仇，潇潇洒洒地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而现在，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早就被他压在箱底。现实摁下了他的头压弯了他的腰，浇灭了他心里所有关于梦想与希望的火苗。
也不知道程文锦哪里来的钱，程因心最后还是和她的二姐一起去上小学了。同年入学有一百二十多个孩子，安图小学把他们分成了两个班，程因心没有和她的姐姐分在同一个班，也没有和张秉诚分在同一个班，就连平时一起玩的那些小伙伴，也都不在她所在的班级。程因心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小概率的事，她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大家都在二班，只有她自己在一班。上学的第一天，她最先品尝到的不是什么知识的乐趣，而是与亲人朋友分开的孤独。
第一节课，班主任一一点了名，然后安排座位。程因心是班里最小的，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第一组的第一排。和她同桌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个子女孩，名叫李水欢。水欢是个安静乖巧的女孩，大概是爸爸妈妈告诉过她不要和随便和陌生人讲话，此刻她正正襟危坐，连眼角余光都舍不得分一点给程因心。
若是在平时，程因心必定是要主动认识她的。可是今天，她没有心情。她趴在课桌上，还在闷闷不乐地思考为什么没有人和她同班。直到放学，她都没有想明白。
铃铃铃——放学铃响了，班主任再次强调了纪律，就让孩子们各回各家。程因心收好刚发的课本，第一个走出教室，站在二班门口等姐姐和张秉诚。
很快张秉诚也出来了，笑容满面的。程因心低着头数脚趾头，被他的突然出现下了一跳。
“心子心子，我和你说，我跟老师说，我要去你们班上课。老师说让我爸妈去和校长说，校长同意了我就可以去你们班了。”农村的孩子小时候大都比较怕生，也比较怕老师，但张秉诚不一样。他在外公外婆那里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就教过他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接和老师家长说。在幼儿园里学过什么他都忘了，但这句话他记得十分清楚。所以今天第一节课一下课，他就去找老师了。
他和老师说：“许老师，我要去一班。”
许老师是个年轻的女教师，一听这话，觉得稀奇。她来安图教书两年了，今天是第一次听到刚入学的学生和她说她要转班，而且说得坦坦荡荡底气十足。
“那你能告诉老师，你为什么要去一班吗？”许老师看着长得十分可爱的张秉诚，一时母爱泛滥，语气十分友好。
张秉诚歪着脑袋想了很久，没想出更好的理由，只好如实说道：“因为心子在一班，我们是好朋友，我想和她在一起。”
许老师听到张秉诚认真地说“在一起”的时候，噗嗤一声笑了。毕竟是年轻的女老师，想象力总是比较丰富。
“原来是这样。你在二班也可以交到许多新的好朋友啊，多认识一些朋友一起学习一起玩不是更好吗？”
张秉诚摇头说：“不一样。”
许老师看他黑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认真的模样，也不逗他了，“那你回家和你爸爸妈妈说这件事，如果他们同意的话，你就让他们去找校长，如果校长也同意，你就可以去一班了。但是如果不行，你就要在二班好好学习。知道了吗？”
“知道了，谢谢老师！”张秉诚放心地笑了，脸上的酒窝旋涡般，特别吸引人。
童言无忌，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许老师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