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1）（1 / 2）

距离归墟之境里最终的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

混沌在青龙剑与狴犴的合力之下化为灰烬，灵力重归于归墟的掌控。女娲石越来越精神了，时不时在凤凰木下唱一段小曲儿。

叶瞻特别不想听。

他盘腿坐在凤凰木之下，思绪清明——再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自由了。好像一切都已经是前世了，该结束的已经结束，该消失的已经消失，该和解的……

只是，顾昭言不太愿意与他说话。

刚结束的那小半个月，叶瞻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顾昭言。明明受伤的是他自己，怎么反倒成了做得不对的那一个？他心里的小脾气上了头，一拖再拖。

甚至为了避开顾昭言的作息时间，他恨不能二十四小时都待在实验室工作。

“小叶子。”女娲石在叫他。

叶瞻眼睛都没睁开，手撑住脑袋。

“小叶子！”女娲石的声音拔高了，刺入叶瞻的耳中。

叶瞻扶额：“你说。”

“你老是来我这里干什么呀，嗝，”女娲石闷哼了一声，“我最近怎么了，嗝，自从，嗝，混沌那玩意儿的灵力怎么不好消化？”

“放你这儿是不好消化，要换我就直接和它一起碎成灰了。”

女娲石有点害羞：“嗨，你没事夸人家干什么。说真的，混沌的记忆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不好吃。还是你的好吃……”

女娲石话音未落，闭上了嘴，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叶瞻。

叶瞻的手指戳了女娲石一下，眼睛弯着，却有些瘆人：“你早说你可以消化记忆啊，哪儿还用花我十年时间？”

“那什么，我不是忘了吗，”女娲石小声说，忽然想到了什么，理直气壮起来，“再说了，你也没问我啊。”

叶瞻收回了手，笑意浮出：“我确实没想到，你还有过滤器这个功能。”

女娲石的确把所有记忆都还给他了，却消除了一切负面的情绪。他仍能回忆起自己目睹过的画面，但不会再受到过往的刺激，共情所带来的后遗症无药自愈，只留下他冷眼旁观的片段。

他早该知道的，女娲石缔造天地，孕育妖界，以妖怪的灵骨回忆为食，这才洞悉一切开始与终结。

“多亏你了。”他轻声说。

“小叶子，你这是在感谢我吗？”女娲石受宠若惊，“别客气，千万别客气。”

“当然，”叶瞻笑了一下，“有下次还找你。”

“可别了，我可不想再看到你十年前那样。”天知道当时叶瞻浑身是血被黑气缠绕着出现在它面前时，它整个石头的嘴巴都要掉下来了。

混沌的臭气可真的，烫舌头。

“而且，你的那位朋友肯定也不想你受伤了。”女娲石补充了一句。

一提到顾昭言，叶瞻就头疼：“你说，要怎么才能让他相信我，我当初真的是为了他好。”

女娲石抽了一口气，大声嚷嚷起来：“他不信？他必须信啊，你都把自己的命送给他半条了，他难道还挑你的错处？真是不识好歹！垃圾！王八蛋！你不要和他做朋友了！”

叶瞻的声音平稳：“换个角度想，如果他没有告诉我一声，就消失了十年，也偷偷分给了我半条命……”

女娲石冷静下来：“那你可能活不到得知真相的那一天。”

“没错，我可能早就疯了，”叶瞻的视线温和，看向远处橙黄的天空，“归根结底，我和他都太想为对方好了。”

既然都想着为对方好，那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呢？

更何况，叶瞻心里藏着的那份感情，就算时隔十年，仍然深重刻骨。

索性都说清楚好了。

他如今跟死过一回没有两样，还有什么脸面好顾及的？无所谓了，只要顾昭言想知道，他都会告诉他的。就算顾昭言不想知道，他也得让他知道。

十年了，凡人的十年相比，再见已是物是人非。他们两个相隔的长久年月，根本无法挽回。叶瞻也不想再失去第二次了。

他站起了身，耳畔是风穿过凤凰木的茂密枝叶，一直吹向了剑冢，吹向了更远的地方。

顾昭言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了。公司的跨国会议开到很晚，结束了之后他又在办公室看了很久的报告。厚厚一沓纸，每一个字都在心底过一遍，才能满满地装进他的脑袋里，不留出一丝空隙。

只有在回到家以后，从门口走到房间、到床上，合上眼睡觉之前，内心的复杂情绪才会有可乘之机。

他心里很烦躁，又有些急不可耐，多年来的沉稳尽数成了眼底的深沉。

他希望见到叶瞻，知道他今天在家就好，又希望不要见到他，不知该以何面目面对。不只是叶瞻在这十年间替他承担的痛楚，还有他自己莫名的不安。

他和叶瞻之间不止是互相亏欠这么简单。叶瞻忘记了时候，他眼里可以清楚明白地写着自己的情绪，反正那个叶瞻也看不太明白。可一旦叶瞻记起了过去，就会立刻知道他所有的想法。

毕竟，他们曾同生共死，一同走过黑暗，也一起拥抱光明。

顾昭言尚未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旁边便传来了轻响。

门后的青年眉目俊朗清明，眼含笑意。

“阿言，你回来了。”

顾昭言的手顿了一下，声音尽量自然：“你还没睡？”

“睡不着，在等你。”叶瞻大大方方地对上顾昭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