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1 / 2)
琅羽手中的画卷, 在石阶入口处开始自发地亮起一道微弱的幽光,照亮了前方一丈之内的地方。一条窄路镶嵌在陡峭的崖壁上, 而另一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三个人不敢耽搁, 小心翼翼地向着这座巨大地宫的深处行去。
周遭的黑暗像是不怀好意的利爪包裹而来,却在触碰到画卷之时,又心有不甘地一哄而散, 围在他们身边蠢蠢欲动。江雨归的呼吸有些不自觉地加重, 她屏息凝神,警惕着四下里最细微的响动。
三个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周围湿冷的空气仿佛要凝滞,在转过了一个比胳臂肘还刁钻的急弯之后,白晓程终于绷不住了,狠狠地吞了吞口水, 颤巍巍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样阴森恐怖!你们俩不要一直不吭气好不好?咱们……说说话, 聊聊天什么的,不也能……壮壮胆子么?”
“……”
江雨归和琅羽二人当下正各怀心事, 神经紧绷,没人搭理他。
白晓程见她们死人一样毫无反应, 不肯善罢甘休,又道:“那个什么, 其实我刚刚一路走来, 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你们难道就没发觉这里有些古怪吗?”
江雨归觉得好笑, 微微侧目道:“这里处处都透着古怪,便没有比这里再邪的地方了,你指的是什么?”
“我是说这些萤石啦。”虽然诺大个地宫只有他们几个,可白晓程还是刻意压低声音道:“我忘记之前是在哪本典籍上看到过了,说这四海之内,只有两个地方能够出产正真意义上的萤石。”他举起两根手指,顿了一下道:“一个是南海之滨,另一个是西南异境。这两地出产的萤石光泽极盛,在夜晚仿如空中闪闪繁星,历经千年不会暗淡。最为神奇的是,这两处萤石的颜色不同,南海出产的为青绿色,而西南的则呈冰蓝。”
这一回,江雨归有些惊诧地望向他。
她记起来了,关于萤石产地的记载,她也确实曾在《九州灵物志》中偶然瞄到过一眼,可她从没有将这些会发光的小石头和那些文字关联在一起过,没想到,而今确是被白晓程一语道破真相。
南海……西南……这两处不正是天水和无极的管辖范围吗?
“天水宗和无极派!”果然,白晓程也立时想到了这两个地方,他像是无意间发现了什么惊天秘闻似的,嚯地捂上嘴,含糊不清道:“难不成……他们两派联手,悄无声息地在无妄峰下面挖了个大洞,意图对玄清不轨吗?”
此言一出,江雨归果然还是觉得,从这块儿榆木疙瘩嘴里是决计吐不出什么智慧之言的,因而只好嫌弃地摇摇头,顺带送了他俩大白眼儿。
可她边走着,又边侧头看了一眼石壁上青蓝相交的微光,冷笑一声道:“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为了对付神族,还真是难为他们了!”
白晓程惊道:“什么意思?你说这地方是为了对付妖……你们的?”
江雨归一想到这些,心里便觉得疲累,因而并不想和他解释太多,只是调侃道:“想说妖族你就说,何必顾忌?怎么?怕我们恼了杀了你不成?”
“哈!我怕什么?!”白晓程干咳了两声用以掩饰尴尬,道:“天地良心,我白晓程可从未给妖族递过刀子,一次都没有!”
“诶诶诶,你这样就不对了!你忘了师父他老人家是怎么教导我们来的?” 江雨归压低声音,学着于丹青的语气,道:“妖族中人皆是魑魅魍魉,人人得而诛之!”
“哈哈哈,雨归!你别说,学得还真是像!”
两个人逗贫几句,周围气氛倒是稍稍缓和下来,白晓程全没了刚才那副瑟瑟缩缩的样子,又道:“如果我和你们讲,我从小就是和妖族比邻而居的,你们信不信?”
江雨归一挑眉毛:“哦?真的?”
“嗯!我家啊,就住在望月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里。望月山你知道的吧?就是那个散妖聚居之所。”
江雨归点点头,笑容渐渐淡下来,道:“当然知道。十年前,那会儿我才刚入玄清的门没多久,天水趁着屠龙战后,神族元气大伤,以‘清剿妖邪,保护百姓’为名攻入望月山,只一夜之间,那里的族人几乎被他赶尽杀绝!”
那时候,江雨归记忆全失,只是个不懂世事的孩童,她还记得,自己一度以为天水宗主的所作所为实乃义举,好生崇拜,如今想来,唯有心痛。
“可不是么!” 白晓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继续道:“可我知道的,他们才不是妖邪呢!我小的时候,常和同村的孩子们一起去那里采药,每次进山,都能寻到他们的影子,当时村民们不懂他们是什么族什么部的,只叫他们‘鹿神仙’,据说看到他们真身的人,一年都能走好运呢!”
“还有啊,我小时候听到过的人与妖相恋的故事也有很多!远的不说,就在我们村口,那里有间小酒肆,女掌柜的长得别提多美了。我祖母说,她本是蜀地的白兔精,因与凡人相恋而背离族人,后来两个人就跑到我们那个偏僻的小地方经营了间小生意。但是凡人命短啊,她在丈夫死后,便一直守着那里,一守就是六十多年。那女子自我祖母小的时候,就已经是那副样子了,容貌数十年没有变过!她人很好,对我们这些孩子也十分和善!”
白晓程言及至此,颇有些愤愤道:“所以,当我听到望月山被屠的消息,简直要气死了!在我们那里,人和妖一向是两不相害的,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生活过来的,哪里发生过天水宗主口中的妖族侵害村庄的事件?雨归,我就和你说句心里话吧,天水宗一向嚣张跋扈,周围仙门也给他得罪个遍了,这一次他们门派覆灭,纯属是自己活该自找,大快人心得很!否则动静闹了那么大,怎么会无人出手相救?”
江雨归听着,颇有些不解: “天下仙门都以‘铲妖除恶’为己任,你既非与神族水火不容,又干嘛非要入道修行,跑到玄清来?”
“嗨呦,快别提了!”白晓程一拍大腿,懊恼道:“我哪里知道会是这样一番光景啊?当初我爹送我去道观里学艺,左不过想我身体康健,长命百岁罢了!那时候道观里面百十来孩童,哪家父母不是抱着如此念头?说来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得高人指点,一路入了玄清,结果就开始了一路打打杀杀的生活。想来我爹要是泉下有知,也定会心里不安的吧!”
也许是积攒了多年的不满终于有了倾泻口,白晓程抱怨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其实何止是我?玄清的很多客座弟子也都有相似的经历,大家在进入玄清之前,也并不觉得妖族如何大奸大恶,对待很多事情也并非没有自己的看法。可在师父眼里,我们这些想法便是师门之耻,为正道不容,稍有不慎就又要招来一顿打骂,慢慢的我们也不敢再多言了。你就看看眼下的两族大战吧!他娘的什么替天行道?说的都是屁话,届时还不是要生灵涂炭?他们倒是充了英雄,折了的可是我们这些无名小辈,可大家......哎,敢怒不敢言啊!”
此番话毕,江雨归都快要给他鼓掌了,她颇有些钦佩地望了望他,像是在看一个从不相识的陌生人。从前听师父的话,和客座们来往的少,江雨归还以为所有玄清弟子都是一样的“同仇敌忾”,却是从没想到过,有朝一日还能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
“没错,晓程师兄!你废话虽然多,可终于说到点儿上了!”江雨归有些兴奋道:“不管怀虚真人出于何种目的,但如果拿这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作为筹码,可没有这样的道理!都说我爹背叛师门,可他怀虚真人难道不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蛊惑了天下人?今天你就和我们一起看看清楚,他那张伪善的面具下面到底是个什么嘴脸!”
江雨归正说得义愤填膺,这时候,一直在前沉默不语的琅羽突然伸手一拦,警惕道:“都闭嘴,前路有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