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1 / 2）

江雨归的那声呼喊撕心裂肺，凌渊听在耳中, 心都要给她喊碎了。他眯了眯眼睛, 极快地扫了一眼法封外的狼藉之地, 心中一个十分不像话的念头电闪而过。

他心里暗暗自嘲了一句：岂有此理！

然而，犹豫只是转瞬即逝。下一刻，凌渊便一个提气，瞬间从法封中心一跃而出，做了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决定。

只见, 他几个手诀飞快掐过, 双手在胸前结了个印。一阵玄雾自他脚下卷起，直至飞升到众人头顶约么一丈之外, 陡然大涨。风起云涌间, 暗黑的气流瞬间旋成一个巨大风旋, 仿如遮天蔽日的隆隆黑云, 风驰电掣地向着四野里翻涌而去。

凌渊高喝一声：“天水徒众！不想死的，进来！”

“天呐！尊主！你疯……”雁留声的那一个“疯”字只堪堪吐出了一半，就只听得高空中“嘭”地一声震响，那支由灵力幻化的巨箭，终于在飞抵穹顶之时轰然炸开！顷刻之间, 整片天空都被点燃了！

千万只燃烧着的飞箭，如磅礴骤雨，疯狂地砸向地面, 所及之处, 业火弥天。眨眼的功夫, 天水后山这片原本繁密的竹林，已有一半在熊熊烈火下化为焦土。而此时，天水宗主那尊小山似的庞然大物，甚至连一声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淹没在一望无际的火海之下，看不见一点儿踪影了。

天罚既降，山河震颤。

崔诚此时正处在王军的防御中心。这里三层外三层看似固若金汤的法封，在箭雨的猛烈冲击下，却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仿佛时刻都有被风暴吞噬的危险。他感到脊背上冷汗不断，一颗心更是着实为眼前景象所惊震！

近百人齐力御敌尚且如此，那么此时，在众人之外的凌渊呢？

崔诚透过法封刺目的灵光，勉强向外望去。此时，凌渊在距离众人三丈之外，正身处半空，双手死死地握在一起。他刀削似的脸庞仿如白纸一张，已然看不出一点儿生气。与此同时，数道明明暗暗的红色血脉，再次悄然攀上他裸露的脖颈及手臂，内里原本缓缓倒流暗红光芒，此时却变得殷红无比，仿佛下一刻就会滴出血来。

几声天水弟子惨烈的哀嚎隐隐传来。崔诚知道，那时因为凌渊体力不支，致使风障出现薄弱之处所致。毕竟，在如此摧枯拉朽的一击之下，纵他再有不世之能，恐怕到了此刻，也是再难为继了！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凌渊在千钧一发之际，竟会做出的此等惊人之举！

很久以前，他曾听琅羽提及，言道凌渊此人最大的可托之处，便是能够安然做到别人做不到，也不愿做之事。直到屠龙战前，崔诚一直深觉，这句话分明就是一个天大的讽刺，毕竟那时候，凌渊帮着林霁东征西讨，不论是仙门中人还是妖族他部，在他手下毙命的冤魂简直不计其数。因此，在他心中，凌渊一直以来都是个心机深沉、敌我不分的阴狠之徒。

直到屠龙战败后，他与众派立下休战盟约。

至此，崔诚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此前，凌渊是心甘情愿地当了师父的一把刀！他自己一个人把血都染尽了，却将师父他们夫妇二人一路奉上神坛。因为他心中清明，不论人与妖，皆是一般无二的，人们既需要一个轰轰烈烈战死的英雄，也需要一个名义上的罪人去寄托仇怨。

不论这个人是否真的面目可憎……

“阿诚，你就是黑白善恶太过分明！”林霁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不合时宜地浮现在崔诚的脑海里，让他心中顿时翻涌起一阵排山倒海的酸楚。所以，这就是师父选择凌渊的理由吗？他懂得何时该残忍、何时该怜悯，没有什么矫揉造作，一切都显得既合时宜，又合情理。

崔诚虽然不愿承认，可还是有些黯然地想道：若是换做我呢……真的还能做到么……

而此时此刻，天空中倾洒而下的夺命之火，也终于有了收退之势。须臾过后，只剩了几支寂寥的流矢，如夜晚的流星般一闪而过。

苍穹复归平静，方才那场浩劫，悄无声息地被漫天星河吞噬，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只有周围乱七八糟倒成一片的焦木，迸发着细小的火星。这其中，也或许有一些是天水宗主已经焦黑了的尸块，反正没人再能看得出这些东西的本来面目。

凌渊将早已冰冷麻木的双手缓缓放开，整个人像是被人抽取了生命力，重重地落在地上。他眼前一黑，向后踉跄着退了两步，随着胸口处传来的一阵锥心之痛，一口鲜血喷洒在胸前的衣襟之上。周围的几名劫后余生的天水弟子，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妖王鬼王，下意识地冲过来，扶了他一把。

可他却不敢迟疑片刻，立时抬头向着空中望去。只见江雨归那纤瘦的身躯，此时正仿如一只被人一箭贯穿的鸿雁，一头栽了下来。凌渊剑眉紧皱，忍着剧痛拼命运了口气，一个旋身，向着她掉落的方向飞驰而去。

天光见状大惊失色，追着吼道：“天！尊主你悠着点儿！你伤得太重了！”

正在此时，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江雨归蔫儿嗒嗒地掉落了数丈之后，突然，一道白色人影从侧方攸地一闪，一把将她拦腰截住。众人定睛一看，竟是陈逐星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他将江雨归面条儿似的身体夹于臂弯之下，脚下御起一道金色光剑，清冷地对着尚在远处的凌渊道了句：“尊主！得罪了！”而后急催灵力，头也不回地直向西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