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2)
夏澜脚下一转, 快步走下台阶步入院中, 将后边打着伞的曼儿远远抛下。
“见过太师傅”
在漫天飞雪中, 夏澜微微俯身向着淮南子盈盈施了一礼,唇角是恰到好处的温和浅笑。
“一年未见, 澜儿与牧儿一切可好”
“有劳太师傅挂心,一切皆好”
夏澜抬眼,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那笔挺而立的小人儿身上。
“衍儿,这是你冷师兄的夫人, 夏澜”
藏在宽大衣袖中的小手冻得已有些发僵,但仍是迅速抬起,躬身,作了一个标准的揖。
“林衍见过澜姐姐”
熟悉而又略带着些陌生的称呼,让夏澜禁不住一怔, 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年。
沉寂许久的心湖, 似被人突然投下一块重量不轻的石头,波纹顿起,迅速向四周蔓延开来。
“哈哈,衍儿,你当唤一声嫂嫂才是”
嫂、嫂……
嘴唇翕动, 无声呢喃着这两个字眼, 好看的眉毛也随之皱起,抗拒, 浑身每个毛孔都在抗拒。
“不过是个称号而已, 喜欢叫什么便叫什么”
轻微的嘎吱声突然传入耳中, 抬眼一看,那原本在半丈开外之人,不知何时却已近在眼前,自然地抬手,轻轻拂去她头顶与肩头的雪花。
“你说是不是,衍儿”
轻缓低柔的嗓音,似从时光深处传来,就那么悠悠地飘进了林衍的耳中、心底。
这是第一次,她唤她的名字。
夏澜侧身请二人进客厅,毕竟此时正是风雪大作之时。
正准备上台阶之时,身后突然传来冷宗牧的声音,“太师傅”。
最后,冷宗牧陪着淮南子去了会客厅,而夏澜则带着林衍回房暖暖身子。
淮南子毕竟功力深厚,抵御这小小的寒冷自是不在话下,但林衍不同,她不过是一个孩子。
夏澜吩咐曼儿她们多添几盆炭火进来,顺带打盆热水回来,待一切妥当后,便挥挥手让她们先退下去了。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林衍站在原地,竟莫名地有些紧张起来。
直到柔和的一声提醒传来,“过去火盆那边,暖和一些”。
林衍飞快地看了一眼正站在铜盆前的人,精致的眉眼,温柔似水的眼神,一切宛若曾经,却又觉得哪里好像不太一样了。
意识到自己又出神了,忙低了头迅速走到榻前,看着那烧得正红的炭火,不禁有些恍惚了起来。
“先把身上的斗篷解下可好”
耐心的询问,温软的语调,悠悠入耳,林衍只觉心中似是有猫爪子挠过一样。
只匆匆与眼前人对视了一眼,便迅速移开了视线,嘴里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好”,一边摘下斗篷的帽子,但当要解领口的系带时,却被一双微凉的柔软轻轻按住了。
“我来吧”
因不敢对视而刻意低垂的眼,却恰恰能将那樱粉色的水润唇瓣尽收眼底,唇角弯起的弧度刚刚好,多一分不免有妖媚之嫌,可若少一分,又觉过于清寡薄淡,如此,恰最是动人心弦。
蓦地,心跳的乱了节奏。
“瘦了”
原先两颊的那点婴儿肥已经不见了,下巴也尖了不少,身形看着也削瘦了许多,定是习武太辛苦了吧,又不愿躲懒。
温热的气息扑洒在颈间,让林衍猛地一个激灵,顿觉浑身的绒毛皆竖了起来。
“你也瘦了”
原本便单薄的身子看着愈发弱不禁风了,细瘦的指尖也是根根骨节分明,里边儿白嫩的指骨隐约看见。
夏澜垂眸轻笑了一下,起身,将手里的白色斗篷挂到一旁的架子上后,又将热水端了过来,置于榻前的圆凳之上。
细白的柔荑随之伸出,捞起已然浸透的布巾,拧了六七分干后,展开,轻轻覆于林衍的额际、两颊还有下巴。
许是夏澜的眼神太过怜爱、温柔,又或许是面上那恰到好处的温暖太过怡人,林衍忍不住阖上了眼眸。
“生得也愈发好看了呢”
林衍蓦地睁开眼,正好对上夏澜那双漾着温柔浅笑的眸子,下意识便要逃离,目光却突然被定住,死死地盯着夏澜右边鬓角处,只见那一片青丝黑发中,突兀的藏着一缕银丝。
青春韶华正当时,怎就生了华发?
“衍儿不是该回,澜姐姐也生得愈发好看了吗?莫不是,我生得愈发难看了?”
而后就在一瞬间,林衍便明白了。
其实,自她走进夏澜视线的那一刻起,她的紧张、不安、惶恐还有无措,夏澜皆看在眼里,也明了于心,又或许,早便了然于心。
故而,在那之后的每个笑,每个动作,每个字,每个眼神,皆是在安抚她那颗忐忑的心。
而在第一眼看到夏澜之时,林衍便也已知,自己过去一年来的忧惧慌张,皆是自己硬给自己安排的一场独角戏。
夏澜,从始至终,都不曾生过岑南的气。
拼命抑制住眼眶的酸涩,林衍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稳着声调开口,“澜姐姐一直很好看”,略显随意的一句回答,却是透着十二分的笃定。
“嘴巴这么甜,是跟谁学的,定不会是那老成持重的青师兄,莫不是性子跳脱的赤壁师兄,还是说,是那敢爱敢恨真性情的花师姐”
林衍竟有些不知该作何表情,自己不过是在信中偶有提及他们三人,可眼前人竟能将三人的性情说的分毫不差。这份敏慧,着实令人心惊。
“莫不是三人皆有份?”,夏澜微挑眉,眸中分明藏着几分戏谑。
“我所言,皆是实话”
夏澜只是笑,洗净帕子又开始替林衍擦另一只手,对于过去种种,却是只字未提。
“此番与太师傅来,可待多久”
被握住的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林衍突然便明白,并不恼她、气她的人为何从不给她回信。
房里随即陷入了一阵微妙的沉默当中,直至一团白色之物蹦哒着跳入视线。
“土豆~”
三日后,淮南子离开回玉龙山,林衍拎着一个包袱走到他近前,神色看着有些低落。
夏澜与冷宗牧站在一处看着二人,脸上是一贯的温柔浅笑。
“自此至上阳,路途遥远,还是让三哥派人送太师傅与衍儿回去吧”
淮南子但笑不语,只是看向了近前的林衍,“衍儿可还有何话要说”。
林衍随即两手恭敬地递上了包袱,“里面有给师兄、师姐之物,烦劳师傅带回给他们”。
“好”,淮南子一甩拂尘将包袱拿了过来,“那为师这便去了”。
“太师傅”,夏澜终是忍不住出声了。
淮南子一双眼精光矍铄,笑道,“凡事顺其自然,不必勉强”。
话落,转身便走,冷宗牧与林衍忙跟了上去,二人一直送到了大门口。
“好了,不必再送”,淮南子回过身,目光先落到了林衍身上,“衍儿,行事切记不可过分偏执”。
“徒儿谨记师傅教诲”
“宗牧,日后若有何难处,派人告知为师即可”
“谢过太师傅,太师傅保重”
直到淮南子已不见踪影,二人方转身回府。
林衍左手负于身后,目视前方淡淡开口道,“你可是要临阵反悔”。
冷宗牧脚步蓦地一顿,侧头看着身旁个子不大却身正而立之人。
“澜儿说得对,我不该那么自私,将你无端扯进这浑水”
他错了,大错特错,错在不该总想着自己不在后,该如何让旁人来护着澜儿,而应该想着如何让自己一直活着,亲自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