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1 / 2）
悠悠转醒，四周一片昏暗。待视线渐渐适应，一座陌生的帐顶挂在头顶。离人一激灵，突然想起她是被伪装成韬哥哥模样的人迷昏带过来的，已经不知身在何处。本能想起身，却发现全身软绵绵的，几乎使不上力。
她咬牙支身而起，费尽了所有力气才堪堪撑起半截身子，累得气喘吁吁，额头沁出细密的汗。她环顾，这是在一处简陋的帐内，除了她躺着的床榻，以及塌前的一条长案再无它物。
看来，这一帐是临时起的。
离人不想坐以待毙，于是费劲往榻沿挪去，不料一时没控制住身子，整个人从榻上滚落了下去，又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她手臂手掌处，已见星点血红。
再要撑起身子，有道声音从帐外传来：“姑娘中的是香软散，挣扎也是徒劳，我要是姑娘，就乖乖在榻上躺着，免得找苦头吃。”随着帐内透进一道亮光，声音落处，进来了一位年纪二十左右的女子。
离人抬眼看她，见她穿着打扮与大宣国大为不同，心中知晓了几分，“这里是乌蒙兵营？”
女子笑着走近，“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不过那笑，生硬敷衍，皮笑肉不笑，“姑娘聪明是聪明，就是做法太蠢，以后切莫再乱动了。细皮嫩肉的，伤了自己，这里可不会有人心疼你。”
把离人扶回榻上，见到离人手上的擦伤，正如她所说的，她视而不见。拉过被子给离人盖好，“我叫巴娜，这几日由我来照顾姑娘，有事喊我就行。”
她正要离开，离人喊住她，“我睡了多久？”
“一日半。”
“我身上的香软散什么时候能解？”
“我只是奉命照顾你，其它事情，我一概不知。”又是那生硬的笑，无谓的语气。离人怒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巴娜得意开口：“两军对峙，抓到敌方的人，可是大有利用价值的，尤其是......萧王身边的女子。”瞧见离人怒气渐浓，她故作安抚，“姑娘可别气坏了身子，我只是一个婢女，这都是我胡猜了而已，有些事情啊，哪懂得主人们的心思，姑娘你说是不是？或者只是请你来做客而已呢？”
这做客方式可真让人难忘。离人压住怒气，“你真牙尖嘴利。”
巴娜又笑，“权当姑娘夸我了。”
碰上这么一位嘴利的女子，离人知道嘴上讨不上便宜，唯一知道的是，方唐之要利用他要挟夜。离人已经冷静下来，闭上眼睛，不再说什么。
巴娜见此，道：“姑娘这样才是真正的聪明。”不欲再多说什么，就要出去，不过在帐帘前又被离人叫住，“我想见方唐之，可否传个话？”
巴娜侧身瞧离人，离人依旧阖着双眼，面无表情，巴娜道：“见姑娘这么乖巧，我不帮这个忙好像不太尽职，请姑娘放心吧。”
帐内再是一亮，瞬间恢复昏暗，脚步声渐远。离人缓缓睁眼，目光如水，无波无澜。可随之思绪纷乱而来，悲凉四起。
夜说：记住，不要乱跑出军营，万一遇到危险，本王怕来不及。
这些话仿佛入昨，她枉顾他的叮嘱，不但惹他大怒，最后又落入别人手中，她真是罪有应得。
或许现在，夜甚至会认为自己来投奔了韬哥哥，投靠了敌营了吧。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就要挟不到他了。
正兀自纠痛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蓦然睁眼，那个声音说：“离人，对不起。”是韬哥哥的声音。
离人侧头看他，依旧是那个声音温柔的韬哥哥，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韬哥哥，她却仿佛不认识他。“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你同方唐之合谋，把我捉来？”
冷冷清清的质问声，韬无以苦涩道：“你误会我了，这事我并不知情，我是方才经过他的歇帐，无意听到你被捉了过来，我就立马过来看你了。”走近榻前，注视着她，诚心道，“离人，对不起，他们伪装成我，把你捉来，说到底，是我害得你被捉。”
“他们跟我说，你已经为方唐之所用，我还不信，我想跑去山头等你亲口跟我说，现在看来已经不用问了。”离人转正了脸，不再看他。一切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相信，只是她心中的那位神圣的韬哥哥，顷刻坍塌。
韬无以沉默了下去，久久才缓缓道：“离人，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会让人身不由己，就算不愿，也不能。”
“方唐之威胁你了？”
“没有。”听到她冷冷无情的声音，韬无以心中只能叹息。
“那你说，这是为什么？”
“因为......”凄然一笑，“他是我爹......”
离人蓦然一愣，忍不住转头再看他，只见满脸凄苦笑道：“没错，方唐之就是我爹，我就他儿子，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存于这世上的儿子，这一切都并非我所愿，可事实就是如此，我无能为力。我曾经恨过他，他害死了我娘，我娘对他相思成疾，含恨而逝。”
他回视离人，脸上漫上苦涩的笑，“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娘她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错事，就是爱上了一位不该爱的人，一步错一生错。我爹背弃两人的厮守诺言，残忍地抛弃了她，那时她孤身一人，肚子里还怀了我。多年来，我娘对他恨得很深，但爱得更深，她在去世之前，还叮嘱我一定要找到他，让他知道有我的存在，让他接受我，让我助他。我虽不愿，但我不能违背娘的遗愿。方唐之为人不齿，可他偏偏是我爹，我无从选择。”
离人一时无语。
人总是被世事羁绊，大家皆是凡尘一粟，许多事身不由己。想到他一直愁染眉头，也许就是因为这些无奈吧。
“离人，你放心，韬哥哥一定不会让人伤害你的，我会寻机送你回宣兵营。”韬无以郑重承诺。
“韬哥哥，我误会你了，对不起。”离人的声音喑哑下来，眼眶红红的，又欲言又止。
“怎么了？”韬无以直觉她还有其它心事。
“我惹夜生气了，我和他可能再也回不去了，我好难受好难受。”
韬无以近身榻沿，沉默了一会，“是因为韬哥哥么？”离人不接话，不过她的沉默恰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方唐之失神地走进帐内，挥退左右，颓然坐下，安静的帐里，前尘往事汹涌而来。
二十三年前。
他只是一位富家公子，胸无大志，时常结伴三两好友外出寻欢作乐。整一条京都繁华街，皆知他公子风流。
一日，他独自踱步川流不息的街市，不知怎地就厌倦了这繁华的喧嚣，便生出一个念头：独自一人顺舟而下，到江南闲雅之地散心。
那时是烟花三月，水乡的江南，春风十里，四处繁花迷眼。岸堤上细柳垂碧，湖水微漾轻潋。一眼一幅画，一画一流连。
他站在岸堤上伫立了很久，不仅因为眼前这怡人的风景，更是因为碧水里一对交颈鸳鸯在欢乐怡情。鸳鸯成双成对，此生不离。一方死去，另一方则相思至死方休。他心生感慨。想到这么多年来他掷金买笑，有些许厌倦了。
时近傍晚，湖面渐渐有雾气蒸腾，事物若隐若现，又是另一番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