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2 / 2）

尹深怔了怔，然后默然点点头。

陆夜辰看着城市的夜景，继续笑着说，“结果日出没看成，因为你带了苏千夏一起，叶冉特别生气地跑了，我们找了她很久。”

“嗯，是你找到她的。”

“对，是我找到她的，她脚崴了，我背着她走，走了好久好久，才回到露营地。你知道么，她一直大哭，哭了一路，眼泪鼻涕全抹我衣服上了。那衣服是我最喜欢的一件，平时都不舍得穿它，可叶冉往上面抹鼻涕时我居然一点都不生气。你知道么？我们看到帐篷时，她立马让我把她放下来，她从包包里掏出化妆品补了个妆，她说她要美美的回去，不能被苏千夏看笑话，不能被苏千夏比下去。”

尹深沉默着。

他记得那天的事，他全都记得，那也是他跟苏千夏第一次吵架。

当时他也急疯了，他记得他是跑着在树林中找叶冉的，苏千夏跟不上，摔了一跤，膝盖破了，他蹲下身要背她，可是她却坐在地上低垂着眉眼沉默。

“你怎么了？上来啊。”尹深问。

“没怎么。”她的声音有些冷，仿佛间，他觉得她又变回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千夏？你……在生气？”

“我没有生气！我生什么气？我有什么资格生气？我又不是叶冉，我又不是她！我有什么资格？”她的脸涨得红红的，眼眶里的泪水固执地不肯掉下来，她就像一只被入侵了领地的野兽般冲他嘶吼。

尹深错愕地看着她，“千夏，小冉是我的好朋友。”

“对！她是你的好朋友，她是你们的好朋友！就我是多余的，他们都怪你，怪你把我这个多余的外人一起带来看日出！怪我的出现惹了那位大小姐生气。是我害她失了踪！如果她受了伤，如果她出事了，你们肯定会立刻杀了我！会立刻！”

“千夏，叶冉迷路了，她可能现在有危险……我们……我们先别吵架了，好吗？”

“我没跟你吵架！我没有！我怎么敢跟你们这种上层人吵架？我今天算见识了！什么是上层人，什么是天生被人围着宠着的大小姐，就因为我的出现让她不开心，他们一个个都哄着她逗着她，可是我呢？我是怎么生活的？我一出生就被街坊领居骂是表子生的表子养的，不管我成绩有多好，我永远得不到一朵小红花，永远都不到一张奖状！我拿着第一名的成绩单刚进家门，却被我妈妈按在地上打，我妈妈每次喝酒都会打我……对，就是那次，我被打得离家出走跑出门，跑到了翡翠山上……然后我遇到了你，我捡了一个石榴，被叶冉指着骂小偷……我把石榴砸过去的时候你紧紧地将她护在你的怀里。我是怎么长大的？叶冉是怎么长大的？她哪怕皱下眉头你们都会立马围上去关心她！”

“千夏……我们也关心你。”

“不，你们不会，如果我和叶冉同时迷路了，你们会来找我吗？不会，你们都会去找叶冉！不会有人管我的死活……不对，只有你，只有尹深你不会丢下我。也只有你……只有你，甚至不舍得跟我说，苏千夏，别闹了！我知道我在闹……其实我在闹，我承认我在闹……可是，可是你说的是，千夏，我们先别吵架……你说我们在吵架，可你明明什么都没说，尹深，其实你就连怎么吵架都不会……尹深，尹深……”

他将泣不成声的她抱在怀里，她在他的胸口哭泣，温热的泪水从白衬衫的布料渗透进来，一直渗透到了心脏里。

苏千夏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用力地咬了咬苍白的唇，“尹深，如果有一人，你也不要我了怎么办？如果你也抛弃我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

……

“因为你喜欢她，所以你不介意她弄脏了你最爱的衣服。”尹深简单答了。

就像当初他们都问他怎么会喜欢苏千夏，喜欢跟那个贫民区里的小女孩混在一起玩。因为喜欢，所以才不觉得脏吧，哪怕她住的那条巷子里青苔满布墙壁灰剥落，哪怕角落里的绿色大垃圾桶散发着腥酸的腐味，哪怕每次去他都会被突然从角落里窜出来的野猫吓到。但因为喜欢吧，所以年少时的他，不但不嫌弃，反而觉得那条巷子里开满了金色的温暖的花朵，从巷口一直开到了苏千夏的家。

“哎哎哎！”陆夜辰就像被一指戳破了秘密般连忙转过头打住，“话可不能乱讲，我最近这个小警花女朋友可厉害着呢，没准就在我身上装窃听器了……对叶冉，那是曾经，那只是过去，我那时候确实很喜欢叶冉的，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还约你出来决斗，哈，说是决斗，与其不如说我连剑都还没拔，你却淡若莲花地说了句，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了。没错，那时候只是曾经，那时候的我真是意气风发，为了一个女孩子居然会跟我最好的兄弟约架，现在回想起来简直蠢透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那时候的他们晚霞都可以采下来当胭脂，想轻轻涂在各自喜欢的女孩子的脸颊上。

可那只是曾经。

那个能让他晚霞当胭脂的女孩，现在已经不想爱了，对，是不想爱，而不是不爱了。

现在的陆夜辰，恋情向来不会超过两个月，按他自己的话来说，两个月，激情新鲜感已过，再处下来只会心生相厌，所以不如留着最好印象的时候分手。尹深鄙夷他一眼说毫无逻辑，但陆夜辰就是享受变得毫无逻辑了以后的自己。

难道像尹深，像叶冉？

几十年来都在一棵树上吊着？即便是树枯死了也在树桩底下死死守着？

他陆夜辰曾经是，但那只是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