舳舻千里马踏黄沙，数支青旄节（下）（2 / 2）

太困难了，太困难了。

即使是跨越了无数困难的自己依然在每次前进的时候退缩。这是自己的不足，又或是人的劣根性，关于这一点她每次都在思考着思考着，既不承认自己比起别人差，又不承认自己泯然众生，只好这么认为——人想要退缩是正常的，然而有更多的人不前进，因此连退缩的机会都没有，因此她依然是比常人优秀的，她无比渴望成为非凡的人。

因此她最恨蔺容许。

照理说她们之间是未曾谋面的，甚至如今已经阴阳两隔。然而蔺容许的名气太大，与她岁数差不了多少的姬舒仪在小时候就已经听说了她的名字。

蔺容许，雍国嫡出大公主，和硕帝姬，出生之时雍国三年大旱初逢雨，倭寇败走长滩礁，周岁时从北地传来铁口直断，顿时搅动天下风云。

——这是姬舒仪想要成为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然而她努力了这么久，蔺容许一出生就做到了。她一开始羡慕敬佩，然后憎恶她。

为什么她一出生就有如此显赫的名声，为什么她只要站在那里就能使天下疯狂，为什么她受上天眷顾，周岁时就得一句铁口直断，而她求取半年仍无一字半言。

——为什么她死了。

如此这样就没人能推翻她的神话，摆脱她的阴影，因为她直到死都没有失败过，都没有露怯过，都没有退缩过，而姬舒仪自己却失败、露怯、退缩过无数次，总是不为人所知，她也自觉矮了和硕帝姬不止一头。

没有敌手的快乐与悲哀，与蔺容许早夭的庆幸交织，使她在自傲与自卑两个极端中徘徊摇摆。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于是每个午夜梦回，她都会躺在宽大的床榻上庆幸地想着：

幸好你死了。

蓦地，姬明渊挑开了一点帘子，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到了。”

姬舒仪从缝隙中看去，越过车队，看见雍国王城的城门前站着迎接的队伍，人数众多声势浩大。然而只有一人，只有一人挺立着身躯吸引住了她的视线。

为首的那人紫衣招摇，带给她的是压迫感，危机感，她恍然间似乎看见未死的和硕——那人浑身上下散发着少年英才、甚至是和硕一般的天才的气息——她是如何知道的，大概这就是同类人对同类人的直觉。

她握紧了手中的书册：我当然不比他们差。我曾跨越无数天险边隘，山川河流。我一次次地前进、前进、前进，惧怕但粉碎一切艰险与恐惧。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