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计百出(1 / 2)
菜馆里群殴的声音清楚地传进她耳朵里,可她依旧睡得很沉。
脑中像是有三个声音在同时说话——
不要睡!快醒来!
睡吧, 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 什么都不要管!
这里到底是哪里?到底是哪里?快想起来啊!
她试着抬起头, 可是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动弹不得。
谢启麟见乔璎睡着了,就把她抱上马车,让谢景把饭菜带回客栈去。
乔璎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上了马车, 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回到客房的床上,睡得更沉了。
谢启麟就在一旁看着她。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自己努力了那么多次才得到的人,就近在眼前……
长长的睫毛像两把黑色扇子, 在她光洁的脸颊上投下浓密的阴影, 鼻梁高挺, 鼻尖小巧,红润的两片嘴唇,像是被雾气氤氲着的玫瑰花瓣, 那么柔软诱人……
谢启麟颤抖着伸出手去,可是她澄澈的目光忽然在自己眼前闪过,还记得第一次相遇时她眼里还有与匪徒斗智后留下的惊恐,那之后每一次偶然相遇她都用看正人君子的坦诚目光看他, 而现在, 就算她被自己用计绑了来, 都还带着孩子般的天真信任他……
谢启麟猛地收回手, 一动不动地端坐着,怔怔地看着她的睡颜。
一炷香时间后,谢景把吃的拿了上来,看见屋里只有他们两个,就凑上来轻声说:“公子,今天是个好机会啊……”
谢启麟不说话,默默闭上了眼睛。
谢景极尽狗腿之所能,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去外面帮公子守门!”
谢启麟睁开眼,皱眉说道:“多事!”
谢景忍不住感叹:“公子,你就是太正经了,所以乔小姐才对你不……”
谢启麟看他一眼,他连忙闭上嘴,退了出去。
谢启麟在心中叹气,真没想到,自己从皇帝欣赏的青年大臣,转眼就走到了通敌叛国的地步。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乔璎,可她也是他最后的底线,连自己都轻易触碰不得!
乔璎睡得越来越沉,做的梦越来越累,她看见夜色中一个人影骑着马不断地向她跑来,可是那人怎么也走不近。她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那人,却只能看见一个轮廓。
她知道是萧涵来了,一定是萧涵!
* *
萧涵和周壮壮找人找得很谨慎,最后有了一点收获——他们发现了无极派派来殿后的人!
无极派行事非常小心,不管走到哪里,总会向四面八方派出弟子,防止有人追踪。
周壮壮说:“我们把他们给绑了,神不知鬼不觉地追上去,把人抢出来!”
萧涵说:“不行,你没看见他们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向前面报信嘛!要是把他们绑了,前面的人没收到信,肯定知道这几个人出事了,他们就会改变路线!”
“那怎么办!”
“先跟着他们,弄清楚他们是怎么报信的,信里都说些什么,然后把他们解决了,我们一边给前面的人送信,一边去追!”
周壮壮点头:“好主意!”
正说着,无极派弟子又放出了一只信鸽去报信。
等信鸽飞得远了,周壮壮飞得老高老高,追上信鸽,抓下来看。
信鸽腿上绑着个字条,画着许多圆圈和叉,周壮壮骂了句“该死”,就把字条绑回到信鸽腿上,将它放飞了。
萧涵正盯着无极派的这些眼线,看见周壮壮回来,问:“信上写的什么?”
周壮壮掏出纸笔,把看见的东西原样画了下来,说:“根本看不懂!这些狗贼真奸诈!”
萧涵头大如斗,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说:“再观察观察,反正眼线已经被我们追上了,要找到元元就容易了。等师兄练成神功,我们一起杀上去!”
“只能这样了!”
而接下来两人又抓了几次信鸽,发现字条上画的东西毫无规律!
萧涵气得想砍人。
* *
乔玥睡不着,想起自己自从嫁给文二郎之后的遭遇,只觉得痛不欲生。
她不知道自己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经历这些。而几天后迎接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她越想越害怕。
看看房中,金阳公主已经睡着了。
因为客房外面和客栈大门都有无极派的人看守,所以两人都没有被蒙上眼睛、绑住双手。
乔玥就在月色下整了整头发,把衣裳裙裾都拢好,悄悄走到窗边,这里是二楼,跳下去少说会摔个半死!
那就死吧!
她战战兢兢地爬出窗子,双眼一闭,跳了下去。
风在耳边吹过,她以为会传来剧痛,可是整个人在空中一顿,便轻飘飘慢悠悠落在了地上。
“你不要命了!”一个声音传来。
乔玥睁眼一看,接住自己的似乎是一个无极派弟子,这个声音她熟悉,那天从地窖里出来时就是他询问了她手腕上的伤。
可她害怕对方会加害自己,低声解释:“我、我不是要逃跑……”说到这里,眼泪就溢了上来。
那青年沉声说:“好好爱惜自己的性命。”
乔玥听了,不禁冷笑道:“爱惜性命?我们落在你们这些人手里,还算是人命吗?”
那青年不说话了,沉默片刻,把手伸进了袖子里去。
乔玥以为他要拿东西杀自己,顿时浑身发抖,下意识就往后退去。
那青年拿出一把匕首递给她,说:“这个你拿着,等我们把你送到了地方,你想办法杀出去。”
对方说得轻巧,乔玥却觉得难于登天,可是拿个东西防身总是好的,就用颤抖的手把匕首接了过去。
“知道怎么用它吗?”青年趁机抓住了她的手。
乔玥试着抽回手,可是失败了。
“用的时候,手不能抖,不要犹豫,刺中对方的要害!”青年低下头轻声说完,才放开她的手。
乔玥不敢看他,连忙把匕首藏进了袖子里,转身就要走回客栈去。
“你叫什么名字?”
乔玥害怕地止住脚步,不说话。
“我知道你叫乔玥。我叫龙廷。”
乔玥转过身来,颤抖着行礼:“多谢龙……大侠出手相救。”就急匆匆回到了客房,吓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却有一丝丝甜。
这辈子第一个叫她爱惜性命的人,居然是这样一个陌生人!
而龙廷在客栈的院子里不好意思地笑笑,自己才刚出师,就被人叫大侠!
呃,可是这个叫他大侠的人,是被自己的同门绑来贩卖的“牲口”!
罪恶感袭来,龙廷觉得自己入错了师门。
乔玥刚回到客房,准备去关窗,突然一个什么东西飞了上来,把她吓了一跳。她看见楼下龙廷还站在原地,仰着头,对她做出一个用手指涂抹手腕的动作。
她看明白了,点点头,就关上窗,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清凉的药膏,还是崭新的,表面却有点化开了,看来是他新买的,在身上放了几个时辰了。
她忍不住捂住嘴,眼泪“哗”地流了出来。
* *
乔璎后半夜睡得酣畅淋漓,天一亮就醒来了。
刚睁开眼,昨晚的经历就连续不断地在她脑海中上演,满大街的鳜鱼、为了鳜鱼斗殴的食客……
被昨晚的记忆困得忙乱不堪的同时,她突然发现,自己还能记着之前发生的事!
她又惊又喜,一睁开眼,就看见谢启麟走了进来。
谢启麟见她心情不错的样子,自己嘴角也不觉带上了笑,说:“你昨天晚饭都没吃就睡了过去,现在饿了吧?”
他这么一说,乔璎才发现自己确实已经饥肠辘辘,就点点头,心里窃喜——既然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给小猴子送信来救她们的希望就更大了!现在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弄清楚这是哪里。
可是不能问谢启麟,否则自己的情况迟早会露馅,他就会加强戒备!
要不,找个机会问问当地的人?也不行,万一被谢启麟看见了……
乔璎在心里思量着,就起床洗漱,吃完早饭,大家准备出发。
她隔着幂篱,偷偷瞄了车轮一眼,铃铛应该还在,又看了马车的朝向,才坐上马车。
队伍起程了,乔璎一边听着铃铛的声音,一边问金阳公主:“公主,你的背好了吗?”
金阳公主不咸不淡地说:“反正死不了。”
接着乔璎看了看乔玥,闻到她身上也有药膏的味道,这才放下心来。
马车外人声熙攘,她努力地听着每一个人的声音,想要从他们的话中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可是没有人提起这里,一直到了城外,她还是一无所获。
懊丧之余,她静下心来安慰自己,错过这座城,还有下一座城,只要自己能想起任何一座城的名字,就能想办法送出信去!
风吹起车帘,她往车窗外看去,只见城门外的土路边种着一排排的桃树,桃花早就谢了,绿叶长得茂盛极了。
桃树?
桃源镇?
这里是桃源镇!
终于想起来了!她干劲十足,又开始在心中画起了地图。
而她这才想起来,过了桃源镇,西南地区居住的大多数是外族人,文字语言都和中原人不同,所以接下来的地名自己是不可能知道了,西南的地图也无法回忆起来。
不过不要紧,只要以桃源镇为起点,把每天的路线记住就可以了!
下一步,就是要找到一个往外送信的人选。
她一个个地分析,无极派和谢启麟是不可能的,自己也不可能被放出去,那么只能在金阳公主和乔玥之间选一个。
选谁比较好呢?
她开始犯了愁。
* *
又过去了两天,萧涵和周壮壮不但没有发现信中的规律,没法模仿这些眼线给无极派送信,反而被眼线们带离了乔璎他们前进的路线!
萧涵真的想冲上去把无极派的弟子一刀一个砍了!
周壮壮死死把人抱住了:“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卖个破绽,让他们来杀我们!我们假装被杀,等他们回到原路我们再追上去!”
萧涵忍着天大的怒气,同意了周壮壮的办法。
于是双方交上了手,萧涵师兄弟俩假装败下阵来,被他们打成重伤。
正好祁玉练成了无敌神功,沿着两人做下的标记找了过来。
三人汇合,准备去追上眼线时,发现那群人消失不见了!
周壮壮绝望了,大骂自己出的什么馊主意。
萧涵坐在树下,沉思良久,说:“我们去边境上守株待兔!”
祁玉说:“太长……”
萧涵和周壮壮都明白他的意思,大靖和蜉国的交界线很长,别说是三个人,就是三万个人都守不住!
“壮壮,你脚程快,你去通知每一个进出大靖的关卡,让士兵留意元元和金阳公主!我和师兄在后面继续追!”
商议定了,三人分道扬镳,马不停蹄地出发了。
* *
乔璎病了。
之前赶路时突然下起了雷雨,乔璎坐在马车外玩耍,等谢启麟发现时她已经淋了个湿透。
大家找了家客栈住下,她又故意在桶边磨蹭,等洗澡水凉了才下水,于是成功地得了风寒,整个人发烫发沉,头重脚轻,鼻涕不断,躺在床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丁子户很不耐烦地催促谢启麟上路,谢启麟却坚决要等乔璎病好了再走。
丁子户就说道:“我们的时间耽误不起!我们先走,你们慢慢追上来!”
谢启麟看也不看他,兀自看着大夫给乔璎开的药方,说:“金阳公主和侯夫人都丢了,边境一定有所警戒,你这时候穿过边境,是自投罗网。不如我们先停留几天,然后南下,坐船西去蜉国。”
丁子户甘拜下风。
乔璎喝了药,翻来覆去不肯睡觉,要起来去外面玩。
谢启麟按着她的肩,让她躺回去,说:“等病好了再出去。”
乔璎不满地撅噘嘴,说:“一直躺着,屁股好痛!”
谢启麟说:“那就起来在房里走走。”
乔璎脆声说:“不要!帮我揉屁股!”
谢启麟无奈地摇摇头,却因为她这句话,从此以后对她的任何言行都深信不疑,能说出帮她揉屁股的人,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心计。
他怕她无聊,就问道:“你平常都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乔璎费力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用手支着腮帮,想了想,说:“画画!我喜欢和彩琴比赛画画……我、我好想彩琴啊……”
谢启麟说:“还有别的吗?”
“我就喜欢画画!我就要想彩琴!”
谢启麟忙让谢景去买笔墨纸砚。
不一会儿东西送进来了,乔璎趴在床上,胡乱抓着笔,开始画谢启麟。
谢启麟看着她画的自己,一个凹凸不平的大脑袋,身体和四肢是一个“土”字,边上还有一个看上去像马的东西。
他忍俊不禁。
乔璎严肃地说:“不许笑,笑了我就画不像了!”
终于画完了,乔璎笑嘻嘻地说:“还挺像的是不是?”
“是……”谢启麟哭笑不得。
无极派的人正好有事找谢启麟商量,乔璎就抽出一张纸,快速画出从桃源镇到这里的路线图,然后揉成一团,藏进了袖子里。
谢景进来时根本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到了晚饭时间,乔璎的病更加重了,高烧不退。
大夫看了,还是开了那些药。
谢启麟心里着急,而乔璎开始哭了起来:“谢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快送我回家,我想我爹娘!”
谢启麟只能安慰她,用布巾沾了温水给她擦额头,可是汗就是出不来。
“是不是来不及回去了?我要和玥娘说话……”她费力地说。
谢启麟犹豫片刻,还是让谢景把乔玥带了过来,横竖自己的脸已经乔装过,而乔玥也逃不出去,不可能做出对他们不利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