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涵夜访乔璎（1 / 2）
乔璎睁着水汪汪黑幽幽的一双大眼睛，笑着问王氏：“娶我？什么是娶我？就是每天都给我很多很多好吃的吗？”
王氏被噎住了, 说不出话, 女儿的心里只有吃的。
乔璎又穷追不舍地问：“谢三郎是谁？他家有很多好吃的？”
王氏不知道怎么回答女儿, 只能如实说：“谢三郎是谢家的公子，他们家规矩很严，不能随便吃东西, 也不能到处乱跑、大声说话。他娶你的意思就是……你以后都住在他家，白日里谢三郎出门去户部当班, 晚上他回来陪你。”
“那爹爹和娘也陪着元元吗？”乔璎一骨碌坐起来, 盘着腿拉住王氏的手问。
王氏在心中暗叹，女儿这样分明是不适合出嫁，谢三郎是要娶妻, 而不是认个女儿回去。她耐心地对乔璎说：“如果谢三郎娶了你，父亲和母亲是不能过去的, 彩琴能跟你过去。”
“我不喜欢！我就要和娘一起！”乔璎听了不高兴了, 把王氏的手抓得更紧, 生怕自己和她分开。
“好, 母亲知道了。”王氏爱怜地拍拍她的手，递给她一块糕点让她吃着, 就起身往外走，同时招呼彩琴跟她出去。
彩琴让别的侍女看好乔璎，就跟着王氏来到屋外。
王氏说道：“元元现在就是个孩子, 有些事情不记得了, 也不懂, 你天天跟着她，你觉得谢公子为人怎么样？”
王氏这样问，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女儿什么时候能恢复清醒还很难说，他们夫妻要为她做好万全的打算，那就不能白白错过谢三郎求娶的这个机会，所以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她和乔明河不可能照顾女儿一辈子，而谢启麟如果真能永远对女儿好，护着她不让她在谢家受委屈，那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好……
王氏心里乱成了一团，不知道此时是希望女儿出嫁还是留在自己身边，留在家中有这样的问题，嫁出去又会出现那样的问题。
彩琴知道这个问题非同小可，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左右王氏对谢启麟的判断，相当于小姐的命运就掌握在自己口中。
她想了又想，直到乔璎在屋子里催王氏进去，她才说：“夫人，我只是个下人，说的未必准确，谢公子为人到底怎样，还须老爷和夫人斟酌考量。但是从我平时跟着小姐所经历的来看，谢公子人品着实挑不出一丝错来，我也看得出来，许多小姐都心仪谢公子。”
“那元元呢？元元对他是什么态度？”
“小姐从来没有与我提起过谢公子，谢公子有时候会送东西给小姐，却不是当面送，而是通过谢小姐送来，谢公子对这份感情很谨慎。”
“很谨慎……”王氏想起了女儿还没清醒时谢启麟来探望，让她不要和女儿说他来过，“就是说，元元不是很喜欢他接近她？”
彩琴没法否认，点点头，说：“但是谢公子对小姐是真的好，那次在曲江池的船上我和小姐遇到歹人，谢公子带着谢景跳下水赶来救小姐……”
“娘，快来陪元元嘛！”乔璎在屋里撒娇。
“还有别的吗？”王氏问。
“别的暂时想不起来，彩琴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
王氏进去哄好了乔璎，就出来见谢启麟。
谢启麟看向王氏，尽管他已经很克制，可眼神中依旧藏不住殷切的期待。
王氏沉默半晌，说：“我们家璎娘一时半会儿还不懂成婚是什么，谢公子如果诚心要娶我们璎娘，能否让我们考虑考虑？”
谢启麟不禁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欣喜，没有被拒绝就已经很不错了。事在人为，自己往后多多努力，总能打动乔家人的。于是带着歉意笑道：“乔伯父与伯母爱女心切，婚姻大事是该好好考虑。今天是晚辈唐突了，晚辈不该贸然就过来提亲。晚辈虽然不才，可让大小姐一生衣食无忧的能力还是有的。”
乔明河也笑道：“谢公子客气了，年纪轻轻就能得陛下赏识，如果这都算不才，我乔家人便是个个都不成器了。”
双方客套许久，谢启麟还是没有走的意思，最后他提出想见一见乔璎。
乔明河与王氏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那就让两人见一面，看看他们相处得如何再做判断。
乔璎被梳妆打扮好，来到后花园和谢启麟见面，当然乔明河夫妻也陪在一旁。
乔璎见了谢启麟，觉得他长得好看，个子又高，当然是有好感的，就对他笑，说：“我叫元元，你呢？”
谢启麟知道那是她的乳名，心中高兴，但还是中规中矩说：“我叫谢启麟，家中排行第三。”
“我在家排第一！”乔璎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面前比了比，“我娘说，第一比第三大！所以我是姐姐你是弟弟！”她觉得头发梳得有些紧，就在头上抓了抓。
乔明河与王氏头痛不已，之前两人和她交代了，少说话，可她根本记不住，想到什么说什么。
谢启麟虽然之前带着奉御们见过她一面，但现在又看到她的这些表现，先是怔了怔，随即觉得可爱，他忍俊不禁，像是默许一般点了点头。
“那你叫我元元姐姐吧，我叫你三弟！”她又抓头发，王氏忙拉住她的手。
“呃……”谢启麟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气味？”乔璎忽然在空气中嗅了嗅，“有好吃的！你身上有好吃的！”说着，她正要去拉谢启麟的袖子，被王氏扶着往一旁走了几步。
谢启麟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递了过去。
彩琴接过来，打开给乔璎看。
“玫瑰糕！”乔璎高兴极了，伸手就要去抓。
“元元，先洗手。”王氏说着，侍女碰上脸盆给乔璎洗干净手，才让她抓着吃。
“娘也吃，爹也吃，彩琴也吃……”乔璎大方地给每人都掰了一小块，然后看着谢启麟，说，“三弟也有……”
谢启麟从她手中接过玫瑰糕，洁白纤细的手指差一点就与他的手交错，他的心都要化了，虽说为她失去的才华和仪态惋惜不已，可是这样的乔璎也很美好。
乔明河却后悔不迭，之前答应两人相见是为了能让大家都做出更好的判断，判断这门婚事合不合适，可现在，女儿这样胡言乱语，谢启麟肯定想跑都来不及！
谢启麟看出乔明河的忧虑，就对乔璎笑道：“你喜欢吗？喜欢的话以后我经常让人给你送来。”
乔璎把剩下的玫瑰糕一口塞进嘴里，嘴巴鼓鼓囊囊地，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谢、谢谢你……很好吃……”
谢启麟对她笑了，又温柔又怜爱。
高氏带着乔玥远远看着他们一派其乐融融，又想起文二郎拖拖拉拉不肯娶自己女儿，心里就来气，她左看右看，想找点东西让乔璎出丑，可花园里除了石头就是花草。
“母亲，你干什么呢？”
高氏不说话。
乔玥知道她的那点心思，忙劝道：“我看大姐和谢公子相处得挺好的，我们就别去添乱了。”
“我看不好！”高氏火气十足。
“您不是希望大姐能早点嫁出去吗？”
“那也不能是谢三郎！”高氏找不到东西，更加恼火。
乔玥就开始装头晕，说要回房去躺着。高氏没办法，一边怨她怎么这么弱不禁风，一边把女儿扶回房里去了。
天色晚了，谢启麟不好再打扰，就告辞了。刚和媒人走出乔家的门，就被几名侍卫围住了。
“三公子，老太爷让我们来接您回去。”
谢启麟让媒人走了，就骑上马回到家中。
堂屋里灯火通明，谢老太爷盘腿坐在堂屋里，靠着凭几，双目炯炯看向谢启麟。而谢启麟的父母叔伯都依次跪坐在两边，表情严肃地看他。平辈的兄弟姐妹也都在，却因为谢家是靠着他重新振作起来的，倒是没人敢那样看他。
谢启麟看了谢景和谢蓉蓉一眼，两人心虚地错开目光。他走上堂屋，给祖父行了个大礼，说：“孙儿不孝，让祖父在这里等候孙儿归家。”
“你去乔家办的事，成了？”谢老太爷问道。
“还没。”
“从明天开始，你不许踏出谢家一步。”谢老太爷也不废话，说完这句话就示意仆人来扶他起来。
“祖父，孙儿明日还要去户部当班。”
“户部？哼，你还知道你是户部侍郎！户部侍郎能做出那样的事？！”
“孙儿不明白，祖父责怪的是哪件事？”谢启麟忽然抬头，对上谢老太爷老辣的目光，丝毫不退缩，反而有逼迫质问之意。
所有人心中一震，就是谢深这一辈的人，从小都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的父亲。
同辈们则叹服他的勇气，三郎就是三郎，也只有他才能重新冲回到朝堂，带着谢家蒸蒸日上。
“哪件事？”谢老太爷瞪向谢深，“让你父亲说！”
谢深一直为谢启麟引以为傲，今天这件事却让他觉得蒙受了奇耻大辱，他看着儿子，说：“你向乔家大小姐求亲了？”
谢启麟移开了目光，谁也不看，斩钉截铁道：“是！”
“你明知道乔家大小姐已经……你还……”
“是！”谢启麟突然站了起来，虽然面无表情，可是语气却十分激昂，“若是在以前，我向她求亲，你们谁会说半个不字！如今她遭人陷害，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们就这样看不起她！这些年来我为谢家做这么多，到头来我却连娶亲的自由都没有！早知道会这样，我做这个侍郎干什么！”
“三郎！”谢深那剑一般寒冷锋利的目光投过来，让谢启麟稍稍冷静了一点。
毕竟是从小被父母约束大的，长辈们真正动怒的时候，他下意识会有所退缩，但只是一瞬间，之后他带着笑看向谢老太爷，这个笑比之前那个对视更有挑战意味。
谢老太爷一步步向他走去，缓缓说道：“很好，那就把侍郎之位辞了吧！”
所有人都惊恐不已，他们还盼着谢家能恢复往日的辉煌，能有更多子弟进入朝中，老太爷眼里却只有谢家的名誉——三郎娶个傻媳妇回来，谢家就会名誉扫地！
谢深忙说：“父亲，侍郎之位不是说辞就辞的。户部是朝中的重要机关，关系着大靖百姓，三郎要是辞了官，岂不是因私事误了公事？”
大家也跟着劝老太爷，说三郎从来都乖巧，办哪件事不是为了谢家着想，今天的事是他一时糊涂，想通了就好了。
谢启麟淡淡说道：“多年前她从匪徒手中救过我的命，我要娶她不是临时起意，是我的决心！我不会改变主意！”
谢老太爷原本已经缓和下来了，现在又被他气到，说：“看看、看看，大家闺秀抛头露面和歹徒周旋，成何体统！这样的女子，别说她已经傻了，就是不傻也不能娶！”
大家也没想到乔璎有过那样的经历，可她救过三郎，于是又劝老太爷。
闹哄哄吵了很久，最后老太爷决定不追究谢启麟今天犯的错，但是日后也别想再去乔家求娶了，所以这些天禁闭是关定了，免得他又跑出去找事！
谢蓉蓉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僵，连忙给谢启麟求情：“祖父，三哥不去户部当班，恐怕户部无法正常运转，陛下怪罪下来就不好了。不如三哥出门时祖父派人跟着，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谢老太爷点头答应了。
谢启麟怄火极了，大长腿一迈，转身离开了堂屋。
* *
谢启麟求娶乔璎的事不胫而走，各家小姐以前还替乔璎可惜，然而知道谢启麟对她的心意之后，她们从心里便疏远了乔璎，而酸楚和嫉妒就更不必说了。
沈嫣也听说了消息，与姐妹们相聚时嘴上说的是谢三郎有情有义，乔璎真是个奇女子。回到家，她就独自坐在屋中，默默流了一个时辰的眼泪，把沈尚书都担心坏了。
沈尚书第二天就请谢老太爷来家中作客，两人聊了许多，然后出去散散步，钓钓鱼。
可沈尚书越是高兴，谢老太爷就越是愁眉不展，沈尚书问他他也不说原因。
“哈哈，老友，你们谢家人丁兴旺，又有三郎那样的好孩子，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啊！我虽然只有一个孙女，不能为我分担什么，可是也心满意足了！”
“你别提三郎！”谢老太爷人都要气昏过去了。
“我听说他想娶乔家大小姐？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做事冲动，你也别太担心了。想你老友我年轻时候，不也为了娶亲的事和家里闹过？后来父亲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娶亲之后公事繁忙，日子一天天过去，回头才发现，心仪的人和娶回家的妻子，其实也没什么两样，和谁过日子不是过呢？要不是你家三郎的这件事，你老友我都不记得当年能为了个女人和家里闹！”
沈尚书兀自回忆着往事，说得谢老太爷有些心动，他不禁嘀咕：“说一门亲事？”
沈尚书大笑道：“鱼上钩了！哈哈你看，好一条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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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王氏好不容易哄乔璎吃完了晚饭，给她洗漱睡觉，就见高氏来了。
王氏以为她又要闹事，就抛开疲惫卯足了劲准备和她斗。
但直到临走，高氏一直都笑脸相对，客气地嘘寒问暖，还拐弯抹角问了谢启麟的事。
王氏算是明白了，高氏是在怂恿她把乔璎嫁出去，说如果不满意谢启麟的话，她高氏会帮忙张罗其他人来相一相。
高氏还说，谢启麟再好，可谢家那么大，也未必容得下如今的乔璎，谢启麟身边的花花草草也多，往后谁知道他会不会变心呢？
可如果换做别人呢？小门小户家的适龄男子，做梦都想不到能娶到乔璎，要是突然美梦成真，还不把乔璎捧到天上去？
王氏保持着理智，没答应也没出言赶高氏，等到她走了，才发现女儿一直没睡，睁着双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王氏心中五味杂陈，对乔璎说道：“元元，你看见了吗，多少人都等着给你说亲，母亲知道你不喜欢嫁人，可是如果你一直这样下去，父亲母亲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以后谁照顾你？”
乔璎看见王氏快要落下泪来，伸出手捧住她的脸，轻声说：“娘不哭。”
王氏也不知道她听懂没有，自顾自说：“所以啊，元元，你快好起来吧，你说过你要考女官，等你考上了女官，寻常人不敢轻易来找你说亲，你想怎样就怎样，好不好啊？”
乔璎甜甜地笑了：“好，我要吃很多好吃的，我要去很多地方玩！”
王氏破涕为笑，说：“好，只要你变回以前那样，考上女官，母亲让人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乔璎半懂不懂地点点头。
王氏却认真地对她交代：“要想变回以前那样，你就要认真听老师们讲课，不可以再淘气了，更不能惹他们生气。你要是乖乖听话，以后每天母亲都给你做好吃的。”
“嗯！”
“教养师傅说的规矩都要记住，好好学走路学吃饭，不要随便吃东西，等你回到母亲房里才可以吃，明白了吗？”
“嗯！”
王氏交代了很多，第二天乔璎似乎真的懂事了，端端正正坐着听课，老师们都很欣慰，这孩子总算是走上正轨了？
然而还没高兴完，乔璎又开始了打瞌睡——人跪坐在书案后，眼睛一翻一翻，脑袋一点一点，身体一晃一晃，还时不时吧唧一下嘴，防止口水流出来。
彩琴在一旁小声提醒她，却根本叫不醒。
直到她往前倒去，“嘭”地一声撞在了书案上，然后“哇”地哭了出来。
王氏知道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女儿到底要不要嫁人的问题又在她脑中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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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涵在那个雨夜为了救乔璎，受伤不轻，加上马不停蹄地出了趟远门，耗费了很多体力，这几天在家睡得天昏地暗。
他现在在做梦，梦见给师父煮螃蟹，师父却嘴馋，提前打开了锅盖，结果螃蟹爬出来夹住他的手指，他痛得嗷嗷叫。
萧涵在梦里笑个不停，然后被人叫醒了。
是周壮壮。
“大事不妙！”周壮壮又是一脸神秘。
“有屁快放！”萧涵言简意赅。
“外面都传乔大小姐傻了！”
萧涵正在穿衣服的手停住了，问：“我睡着的这几天无极派又来人，把她给弄傻了？”
“没有！听说是醒来后就傻了，看来是那天晚上的问题！”
萧涵忽然想起那晚闪电亮起时，乔璎在车中惊恐地看着自己，说：“不会是被老子吓傻了吧？”
“有可能！你身上纹的东西是挺吓人的！”
萧涵一下就跳起来要往外冲，周壮壮一把拉住他说：“青天白日的翻人家屋顶？晚上再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