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曾经的噩梦(1 / 2)
这是回家的第四天,我从老爸的书房里翻出基本旧时一直断断续续没有看完的书,想这几天一次性看完它。翻到了二姐姐从学校图书馆买来的那本《红楼梦》,封面还很新,只是第二页空白处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我们的天空。随手翻了翻,不想本子中间还插着一张旧时的照片。照片背面写了日期,地点和人物。正面是有几个人,从左往右看,依次是十七岁懵懂无知的我,十九岁压力山大的二姐,十九岁阳光帅气的林启辰,二十三岁成熟稳重的大哥哥林健民。
那张照片是我大姐拍的,我们四个人站在新城一中的一条小桥上,以后面的假山,沁园湖做背景,我们一起举着手比V,那是我二姐和林启辰高考那一年,我跟大姐还有林启辰的哥哥一起来,为他们加油打气,拍照留念的。
而那本《红楼梦》,是林健民在图书馆等我二姐和林启辰下课,经常拿起的读物,所以我姐买了来,求了图书馆馆长的。
林黛玉是病娇多缠身,薛宝钗是雪肌敏慧心,可到头来难逃一“薄命司”,悲女人悲,叹女儿叹,读一千遍,有一千遍的感悟,却是无数遍的对女儿的叹息,一生到头来,竟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我哭林黛玉,痛薛宝钗,却迟迟不能放下也许,最好的结局,竟然是没有结局。曹雪芹没写完这本书便去了,也许这才是此书最大的点睛之笔。一切悲欢离合,随人们自己猜想,只是一切都难逃“薄命司。”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再重读这一句,真真是千百的感悟涌现,每每想起林黛玉的“花落人亡两不知”,每每想起宝钗的“终身误”,真真是感怀于心,这本书真的很好,难怪当年姐姐爱不释手。
中午的时候,天渐朗,我打开窗,雨已经下了又停,潮湿的大地上升起一股夏天浓厚的气息,有点沉闷。于是,我又想着给二老打个电话。昨天听他们说,不怎么好玩,就是风大山高云清了些。
我心里在想,他们活了这么大,什么没见过,说不好玩是假,爬山爬累了是真。
心有灵犀般,他们也打了过来,我按了接通,那边是一通抽泣声,我的心一慌,想起我爸心脏病复发的时候,那张脸上满是汗珠,表情痛苦,我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妈,是不是爸……”我想说的是,是不是老爸病情又发作了。不想,却是外婆离去的消息。
“笑笑,你外婆去了。”
“妈,外婆去哪里了,你别哭,你哭得我也伤心难过了。”
“她过世了,笑笑你赶紧从家里定车票,外婆最痛你,我和你爸爸赶不及回家送她最后一程了。你一定要赶过去,明天出殡。”
我当头一棒,终于明白年老的外婆去了那里,眼泪也哗哗留不住,虽说生老病死,人之常理。可一切来的都太快了,妈说一句,我应一句,怎样过去,买什么黑色的衣物,不能戴什么首饰,她一一吩咐好。我在网上订了一张车票,出了门坐公交往新城中心车站去,外婆家在南方一个小城镇,一来一回要两天时间,我匆忙给庞伯伯打了个电话,请了几天假。
人生来生老命死,虽说是注定了的,可是实在不堪一击,在得知这个世界上从此再无此人,再无此情,总也是心里空空的。作家李碧华说的,人生不外乎悲欢离合,痴男怨女,八个字。可到底何时离,何时合?孰能知乎?
林黛玉生时是游魂,死后又从何长眠呢?如此想来,难怪曹雪芹把她当选为十二金钗冠首矣。试问又有谁能惨过她之境乎?哭黛玉,痛宝钗,都为人间女子一叹。
外婆这一生,已经谢幕了,可又有谁曾记得她芳华绝代时,又有谁感念她动情痴心时。大概也只有她自己回想,那幕幕艰辛,幕幕悲伤而已。
记得外婆曾经说过,她有个遗愿,是要葬在村里山头那颗桂花树旁。人总是长情,想着死后借有它物,以情长留于世。可到底,谁又能记得谁乎?
生时未得一人闻,死后犹得万鬼哭。人生,终究是悲剧一场,谢幕致辞后,又有别的要上场,正如曹雪芹的诗,“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等我赶到外婆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我跟着我表妹表弟一起披麻戴孝,跪坐外婆的灵神前,跟着舅舅舅妈哭,记忆里的外婆,总是面带笑容,可此时此刻,安静如她,我已经很难想起那张慈笑的脸。
仿佛间,有种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凉错觉。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外婆生前,是有舅舅舅妈整日里伺候着的,可见外婆得人心,舅舅舅妈有孝义。几个外婆家的宗族妯娌亲戚哭得惨烈,又围着外婆的灵神烧了纸钱,舅妈见我哭得眼睛通红,也跪在一遍推我说,“笑笑,有什么没和外婆说的,现在说了罢。等你以后嫁人了,就没机会了。更别说再到她的坟地去哭一次了。”舅妈是个乡村教师,她说的话也很实在。
人是落叶归根,鸟大了却会远离高飞。
人生一场,直到谢幕时,也说不定是谁替自己埋的忠骨,推的尘土,到底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舅妈,我没什么说的。”我嘴干巴巴地,又往外婆的神灵跪了一下,一整夜我和表妹相靠而坐,半夜打吊敲锣的已经停下来,都去休息了,我们这些亲人还要守在灵前,送外婆最后一层。舅舅眼睛也通红,走过来跟我说,让我跟表弟表妹去床上睡一会,明天四点钟还要去镇上找那口井,弄井水回来喝了。(我们那里的一种人死后的习俗,据说是替死了的人喝了那口井水,让她忘掉今生今世,好投胎去。还有一种说法是,喝水思源。)我说我不累,我别好胸针,又给表妹端了一碗粥水来,大家都哭了一整天,不能滴水不沾,不然明天也不能维持力气上山送葬。
四点钟的时候,我们又穿着白袜子上镇上,我跟在表面后面,才发现她高了不少,我记得她好像也有十七八岁了,像她这种年纪,正是敏感的,求知欲很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