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年真相Ⅱ(1 / 2)
当年周晟就算没有凌珈一那么鬼精,也是知道些事的。
比如凌珈一经常默默地看着他,以一种看备胎的眼神,有时候很暖,有时候又很无奈。
再比如凌珈一最喜欢鳄鱼,那种静静蛰伏再给敌人必杀一击的化石级生物,他记得她一本正经说这话的神情,却只是笑了笑,没往心里去。
谁知童稚之言,终一言成谶。
他其实没资格骂她,凌家父母出事前一个星期,他看见凌妈妈手拿一把刚磨好的菜刀,走上楼的样子只能用风萧萧兮易水寒来形容。
可能寒的不是易水,是婚姻。
他该发觉不对劲的,如果事情发生之前和凌珈一聊聊,说不定就不会有这九年。
不过凌珈一从来不和他聊这些,他也不好开口。
现在想,小丫头占有欲一直很强,甚至到了不想跟他谈论别人的地步,可占了也就是占了,除了最后那次,什么出格的事也没发生过,街坊邻居还说他是个好小伙,以后可以去专职教养凌珈一这种婚姻失败家庭的小孩。
他不喜欢别人那样称呼凌珈一,但是转个弯想,那些居委会大妈大姐,她们都不懂凌珈一,凌家父母也不懂她,她是一个早慧却无力改变自己的孩子。
只有他懂。
可凌家父母出事之后,他怀疑没有人懂她。
凌妈妈带着菜刀回来那天,凌珈一在门口等着她,凌妈妈以为孩子还小,不懂,可他知道,那种恨和怨,像杀气一样蔓延开,是瞒不住凌珈一的。
毕竟血浓于水。
可凌珈一就这么看着,表情都没变一下,他看着她默默地走回家门,好像不经意地回头看了那把刀一眼。
周晟觉得,就是那一眼,她就决定袖手旁观整件事了。
“不是的,”凌珈一把他飘远的思路拉回来,“不完全是这样。”
“他们经常吵架说要砍死对方,有时候刀都拿出来了,可只要我出门,回来的时候他们还会好好地,”凌珈一淡淡的语气,仿佛不是在说她自己。
“可我觉得有时候他们是想来真的,有个暑假,我忙着考试整天窝在房里啃书,他们就整天在外面吵,是因为…”她仰头看看不存在的星星,“我妈有天早上忘记给我爸准备凉白开水,他不开心了,一整天没做事。”
“然后那天股市崩盘,我爸他…据说亏掉了他买新车的钱。”
“那天晚上他在翻酒柜,我以为他只是要消消愁,就想去逗他开心。”
……
“爸爸,我可不可以也喝一点?”
凌爸爸抓着红酒瓶的细脖子,瓶底朝上,看起来更像是要砸酒瓶,他摸摸凌珈一的头,“去你二哥家玩。”
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凌珈一竟觉得那眼神像是告别。
她没去找周晟,借口说要考第一,给他们长脸,转身回房间看书了。
她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去阻止,盼着爸爸看在她的份上,放下酒瓶。
但她没把握,回房之后就把耳朵贴在门上,静静地等着红酒瓶砸碎在桌面上的声音和女人或者男人的惨叫,然后应该是救护车和警车,她再打开门,踏进的应该是粘稠的血泊,她知道妈妈不会乖乖让爸爸打,妈妈有一把刀,就在鞋柜里,伸手就能拿到,她等着。
再一睁眼已经天亮,她在门边歪了一宿,腰疼腿疼脖子疼,出门发现家里还算整洁,不像出过什么事。
她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又一次阻止了这个家庭的毁灭,抖擞精神去折腾她二哥了。
周晟记得那一天,她歪着脖子来找他,“二哥,我要死啦。”
他只觉得好笑,蹲下来捏她的脸,“我怎么看不出来?”
凌珈一嗤之以鼻, “哼,我脖子要断开了你快点帮我揉回去。”
周晟只能带她进屋,坐在沙发上,拍拍大腿让她面对自己坐下来。
他承认自己有恶趣味在里头,凌珈一也知道,从不说破随他玩,结果次次都是她一身轻松地回家,反而他每次都只能自己泻火。
……
“后来,这种事还有过好几次。”
“我印象里的最后一次,爸爸对我说,‘一一,你要是想做什么不敢做的事,就先喝酒’,我没沾过酒,就去问专业的吴姨,”
凌珈一看见周晟低着头在笑,“你又不信。”
“我信,”周晟揽过她,找了张石凳擦了擦,拍拍腿,“坐下说。”
她没理,只挨着周晟坐下,“吴姨原先是酿酒厂的,后来厂子破产了她才自己出来卖酒。”凌珈一觉得周晟就是不信,愣是解释了一句。
“我问她为什么人在做不敢的事之前要喝酒,她很惊讶地看着我,说,‘你们一家人还有什么不敢的,天天都要出人命的样子。’”
“我没理她,我就想知道为什么。”
“后来她说,因为怂。”
“我不是故意要招惹你,二哥,我从来都没有安全感,而你又,”她看着他,想了想,“暖得像格桑花。”
“后来我觉得他们迟早要分开,我何必把自己大把年华熬进去,所以我天天在家看香港的黑帮电影,动不动要砍人的那种,就是为了刺激他们。”
“我本来想着,等他们分开了,我谁也不跟,就搬去你那里。”
周晟没想过她还有这么一段规划,眼睛发亮,“真的?”
她点点头,“因为你不会对我指指点点,我觉得这就够了,我有这样的父母,不是我能选择的,但是我可以选择你。”
“那你最后为什么还是跑了。”周晟还是觉得不对味,自己还是个备胎的角儿。
“因为那天…我真的喝醉了。”凌珈一语速放慢,“我本来控制好了的,可我还是醉了。”
“我怕了,因为我控制不了接下来的事情了,我看着我自己贴上你的身体,想把自己拉回来,我做不到,我想咬死我自己,最后反而咬了你,我想喊出来,我不该这么做,最后出口的声音我……总之我做不到。”
“而且谁知道你还真下得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