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鸡汤屡败屡战的琉璃（1 / 2）

琉璃觉得，这次的目标，有点难度。

她跟在长孙玄身后，已经足足有十二天，从京城贡院，到奉城运河坐船南下，至江陵县下舟进城，辗转已有八百里地。

期间，她换过三次扮相，有五次机会把青瓷碗递到他面前。

都没有成功。

现在，她不远不近跟在那青衣书生后面，装扮的是一个中年汉子，嘴上粘着两撇胡子，短衫长裤，鞋中塞上布头，整体风格憨厚而不失健壮。

从江陵县东城门出来时，还有个风韵犹存的妇人主动跟他/她搭讪了半里路。由此证明，这幅扮相经受住了广大人民群众考验，是可以出道的。

长孙玄步履加快了些。

他已经觉察到后面有人跟了自己一路，有些莫名其妙。自己一个多次落第的举子，身上也没什么财物，怎么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跟上来？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

第一次。

赶考的各地举人们，三更天就在贡院外排队，吹了两个时辰冷风，终于在分到的小号房里坐下。

长孙玄旁边一个举人正为着没有坐到臭号而庆幸。三年前，他因为坐到臭号，坚持到第二天便晕倒被拖出去。这次，他坐在巷子中间，正开心地朝两边看，还向巷子尽头处运气不好的仁兄露出垂怜的小眼神。

考卷尚未发下，便听得皇宫钟响，皇帝陛下驾崩，今年会试取消，举人们被赶出贡院。

长孙玄茫然，站在京城早春的寒风里，不知该往何方去。

晨光微熹。路边摆着面摊的老婆婆，端着一碗热汤，面目慈祥，朝他道，“这位公子，天冷，先喝碗热汤吧！”

长孙玄看了看洗得很干净的粗碗，又瞧了瞧老婆婆明亮的眼睛，婉言谢绝。

老婆婆可能觉得，他才从考场进去又出来，心情不好，于是笑眯眯道，“年轻人呐，下次有机会再来。”

第二日，等他从客栈结账出来，准备启程回乡，路边老婆婆又递过来一碗热汤，殷切道，“这位公子，再喝碗京城的热汤吧，喝了好上路。”

上路？上什么路？长孙玄又婉言谢绝。

老婆婆失望地端着汤碗，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京城南门口。

*

第二次。

长孙玄在奉城登上运河南下的客船，掌船的是一对中年夫妻。船主不苟言笑，船主娘子和蔼可亲。

见他成日闷在船舱，船主娘子便把他叫到厨房。进来一看，小饭桌上满满当当。

船主娘子当着船主的面，道，“当家的，你瞧瞧，这孩子多像咱那大儿呀！不过比咱大儿还要文质彬彬，瞧着就是读书人。来吧，相逢就是缘分，干了，不，喝了这碗汤！再多吃点菜！”

船主仍然不苟言笑，冷冷看着他。

长孙玄心里一抖，“多谢婶子好意。在下自己带了干粮，不用，多谢！”就逃出了船舱。

还隐隐听到后面船主娘子的埋怨声，“跟你说了，别这么严肃，把咱大儿都吓跑啦！”

快到岸时，船主娘子又端来一碗汤，笑吟吟道，“听闻江陵的县令大人准备给老夫人做寿，城里的鸡舍都空了，来吧，喝了这碗鸡汤再下船！”

他望了望船主娘子笑得弯弯的眉眼，心里一跳，“多谢多谢，告辞告辞！”

船还没靠稳，就背上包袱，身手敏捷跳到岸上。耳后仍传来船主娘子殷切呼喊。

跐溜，差点滑一跤，他快速稳住姿态，一路快走而去。

*

第三次。

在江陵县，长孙玄遇到赶来给县令老夫人祝寿的昔日同窗梅举人。老夫人寿辰，县令大人本打算大办一场，结果赶上先皇驾崩，不敢再张扬。梅举人与县令家有旧，离开江陵多年，这次既然回来便在县城多留几日。

梅举人年近五十，前几年侥幸得中举人，已经心满意足，不打算再上京赶考。听闻京城会试取消的事，便拉着长孙玄到翠鸣楼，好生安慰一番。

这期间，民间虽然禁娱乐嫁娶，但打打插边球也是有的。

梅举人身家丰富，点上一大桌酒菜，又叫了两个容色出众的小娘子作陪。

两个小娘子对比了泯然众人矣的梅举人和盛世美颜长孙举人，争相要坐到长孙玄身边，最后翠衣小娘子成功打败粉衣小娘子，开局得胜。

梅举人面上有点撑不住，还有没有点眼色？不知道付账的才是大爷吗？

长孙玄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翠衣小娘子笑嘻嘻的脸，又望了望桌上一大盅鸡汤，突然觉得坐不住，告罪而去。

*

现在，这位跟在自己后面的中年汉子是怎么回事？

他急行，那人也急行。

他缓步，那人也缓步。

长孙玄略有些后悔，自己该在出城时坐上牛车的，好歹可以避开这人。不过，当时他近乡情怯，想着左右不过大半日路程，便没有坐车。

正是彷徨间，天降大雨。

长孙玄眼尖，见百步外有个草棚，便跑过去。

果然，这人也跟着跑进来。长孙玄忍不住看他一眼。

中年人露出老实巴交的笑容，身上披着蓑衣，不知是何时穿上。

长孙玄点头致意，又别过头去。

两人站在草棚里，相隔不过五尺，一人面朝左，一人面朝右，傻傻看着雨珠从草檐一滴滴落下。

春寒料峭，长孙玄觉得湿衣衫贴在身上有些寒冷。

“这位公子，喝碗热汤吧，暖暖身子。”中年汉子真诚地双手奉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

为什么他包袱里面还能装热汤！都没有看到罐子！

长孙玄不信鬼神，只信人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