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1 / 2）
幼青铺好被褥，坐下来，小心地打开床头右侧那个属于自己的小橱子。
里面整齐地放着几本相册，薄薄的灰尘下相册的封面已经泛黄。第一页便是与姐姐幼白的一张合影。在院子中央的那棵石榴树下，姐姐穿一件过膝的米色碎花长裙，双手在身前轻轻握着，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幼青则穿一件黄色开衫配一件黑白格子的短裤裙，挽着姐姐的胳膊，头搭在姐姐肩膀上咧嘴笑。
那时幼白已经读高中了吧，一个月回家一次。那是幼青最孤单的岁月了吧。
母亲走了，父亲还是像往常一样经常外出。父亲出差前会在幼青的书包里塞进几十元生活费，在当时望城的消费水平下足足可以花一个月了。不忘吩咐她晚上插好大门，实在害怕了就去爷爷家或二奶奶家住着等他回来。幼青在父亲眼里是个假小子，调皮捣蛋的事干得多了，他便真的觉得她天不怕地不怕吧。
还好当年望城中学学校里有食堂，提供午餐，午餐品种虽然有限，果腹足以了。幼青每天的早中午饭是三个藕加猪肉馅的火烧，这在同学里面已经算是生活条件好的了吧。虽然火烧只卖两毛五一个，同学们却大多还是买不起，只能吃自家带的饼卷和炒咸菜条。相比之下免不了对顿顿都能吃到火烧的幼青羡慕嫉妒恨，跟幼青保持着距离。原本幼青这样的当地孩子是不需要在学校吃饭的，跟大家交流的机会本来就少，察觉到大家的不友善，幼青渐渐不愿跟人交往。草草解决午饭后她便开始写作业了，她要赶在放学前把作业做完，晚上一个人在家就可以直接钻被窝猫着了。
放学回来，她总是小心翼翼拿出钥匙，心怀期望又无比忐忑。
多数时候推开门，大院子里空荡荡的。偶尔会有几只猫极速跳上台阶，幼青随手拿起扫帚追上去，猫们见势不妙，嗖嗖窜上露台，爬上横穿巷子的电线，逃到对面斜后方那家人家里去了。
对面袅袅炊烟升起，梁姨已经开始做饭了吧。姐姐去市里读高中了，梁康也走了，对面的梁姨每天除了卖豆腐便闭门不出。两家像结了仇一样老死不相往来。
那几只猫是后面杨二奶奶家的三个孩子养的，平均每个孩子至少也得有两只猫吧，这让幼青很是诧异，这家人得是多么爱猫呢！这让她很不理解，更让她受不了的是猫队的频繁骚扰，每次父亲出门的日子便是幼青跟猫斗争升级的时刻。原本对于猫，幼青谈不上讨厌，也绝对没有半点喜欢的心思，大概是因为传说中他们的不忠诚吧，一点好吃的就能弃了主人跟别人跑了；也许因为猫身上散发出来的奇怪气味，让原本并不宽敞的杨二奶奶家显得更加阴晦憋闷；也许是因为猫的眼神太锐利，似乎能洞察人心，让原本胆小的人更加疑神疑鬼不寒而栗；也许是猫夜行的习性，尤其半夜发春的声音，伴着时有时无的猫头鹰叫声让长长的夜变得更加惊悚漫长。
父亲给幼青备下的伙食是方便面和火腿肠，天气凉时父亲临走前会给她煮一锅鸡蛋，那时望城还没有冰箱，虽然天气凉了，白水煮鸡蛋一直扣在锅子里，往往还没吃完就已经变了味。
夜晚来临，幼青胆小的本性才暴露出来。幼青锁上大门还不够，把门厅里院子里的灯统统打开，把自己房门紧紧插上，钻进被窝蒙上头等着睡梦的到来。屋里的灯反而是不敢开的，那种节能灯管说不定那一会儿就灭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吓幼青还是深有体会的。
很快那几只猫就来活动了。幼青听到厨房似乎传来叮咣声，什么东西摔到地上，大概是锅里那几个煮鸡蛋被它们发现了吧。不久传来吭哧—啃哧—的声音，大概开吃了吧。忽然又有叮叮咚咚你追我赶跑动的声音，抢食打起来了吧。哧—哧—，哧—哧—爪子抓门的声音，它们是成精了要来吃人了吧。幼青把被子裹得更紧了，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明天一定要叫沈兰秋陌她们来做伴。这样的夜晚幼青也不知熬过了多少个，幼青却极少叫她们来陪着。
第二天推门时她还是会小心翼翼，她对曾经的遭遇心有余悸，曾经一推门竟啪嗒掉下一只猫来，差点砸到她头上，当时差点吓背过气去。幼青推开门，见没有什么动静她便抓着书包飞快离开家奔学校去，晚上肯定是不敢再回家了。
相比起邀请同学来家里，幼青更常去二奶奶家蹭吃蹭喝蹭住。
二奶奶是母亲的表姨，对幼青姐妹也比较照顾，母亲走后对姐妹二人的照顾更甚。做了什么好吃的总是会让小姑姑给姐妹二人送一份。二奶奶家的小姑姑只比幼青大了六岁，还没出嫁，两个人钻一个被窝里，叽叽喳喳话题也比较多。
幼青最开心的事还是姐姐幼白能回家，虽然每次回来只能待一个下午。幼白会用省下来的生活费给幼青买她爱吃的牛角面包；还会踩着板凳换屋里的灯管；教她打羽毛球，往往姐妹二人在门口打羽毛球一打就是一个下午。四五点钟时，幼白会赶最后一班车回市里上学，家里又剩下幼青一个人了。
高三下学期，幼白的学习压力也很大。一中是在省里排得上名的重点高中，幼白第一次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同学是一个比一个牛，还一个比一个更努力，稍一松懈就被甩出几条街。即便如此，每月休息的那半天她还是会回去看一下妹妹幼青，她深知看似调皮的幼青却是极为胆小的。
课间，幼白正趴在书桌上休息，想着胆小的幼青自己一个人怎么过夜呢？想着那些困扰妹妹的猫。一把喜糖哗啦哗啦倒在她的桌上。
“喜糖？谁家的啊”幼白捡起一粒，抬头却见是那张脸，明明是眉目清秀棱角分明却如邪魔附体般。
“你不知道？……”梁康还想继续说，幼白猛地起身从他身侧挤了出去，出了教室门。
三年不见梁康，可他给幼白写的信却从未断过。他写得字不错，明显是专门练过的。有时是厚厚几页，有时是只言片语，有时只是一张明信片或贺卡。开始时幼白并不回复，时间久了她几乎习惯了梁康的自说自话。
“同学们慢慢吃哈”
带着一身与年龄不符的社会气的梁康边挥手边跟着退出教室，果然幼白就在门口等他。
“梁康你来我们学校干什么？”幼白瞪着他，他又长高了些，一米八肯定是有的，不再像三年前那般瘦削，衣着成熟了许多，声音变得低沉，而眼神却出卖了他，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嘴脸。幼白甚至怀疑给她写那些信的另有其人。
“来给你送喜糖啊”他低下头，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了，他嘴角轻挑，挤出几个字。
“梁康你有病是吧！这里是学校！你结你的婚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初中一毕业就结婚的，大有人在，梁康即使比自己年长也不过刚满二十岁左右，这个年纪还不结婚在望城已经算是大龄剩男了吧。
“不是我结婚！你自己看！”他忽然暴怒，脸色突变。把一个红色请柬拍到她身上，转身要下楼去。
围观的同学们也吓了一跳，纷纷散开。幼白捏着手里的请柬，反正看了一下，打开来。
只见请柬上赫然写着：
陈峥先生与冯秋陌小姐恭请……
幼白呆立，陈峥要结婚了？
怎么可能？不是上周还通过信吗？怎么会？秋陌不是小青的发小吗？整天跟她一起没头没脑疯玩的那个野丫头？
陈铮，你说好要等我大学毕业的……
幼白心如刀割，她身体里有一部分在剧烈得疼痛，是心在疼吗？她沿着墙滑下去。
“田幼白，田幼白你怎么啦？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