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2)
胡力很快就跑的没影了,我跟的上气不接下气,所幸路熟悉的很,很快就跑到了他家门口。
伸手去推门,门从里面栓上了。我突然很生气,胡力这个臭男人心眼未免也太小了。就算我表现的不好也不至于这般给我脸色看,何况我不过是自己挨了一刀,又没有暴露他和赵远。
我在门口团团转。觉得不应该这般卑躬屈膝,应该拿出些骨气来甩头回报社的单身公寓去。脑海里一个小人说:“拿出骨气来,立刻转身走人,走走走!”另一个小人说:“哎,事情没办好,自己的错就不要闹脾气!”我在门口很是踌躇了一会儿,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我不敢敲门也不敢喊,末了又俯下身从大门旁的狗洞钻了进去。一边钻狗洞我一边叹气,觉得自己是无可救药了。
院子里黑乎乎的,屋里也没有开灯。靠墙角的地窖盖板被掀开,从里头发出一点昏黄的灯光。我看见黄包车停在地窖的入口旁,车上空空如也,胡力他应该是把黄包车司机搬到了地窖里。我心里对胡力一通鄙视,越发觉得这狗洞钻的不值。
我心里发毛,不愿意下地窖去,便站在地窖的入口对下面轻轻的喊了几声,“胡力,胡力……”地窖里头没有回应。我只觉得身心俱疲,便在地窖入口旁坐下等。胡力也不知道在下边干什么,半天也不上来。我又累又困,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头一点一点的开始打瞌睡。
“砰砰……”,正当我似睡非睡之际,突然传来轻轻叩门的声音,紧接着又听见压低的喊叫,“胡力,胡力……”是张远的声音,我正要跳起来去开门,却见胡力像耗子一样从地窖窜出来,一溜烟的跑去开了门。
乌云破开,银月露出了半张脸,清辉一泻而下,院子里刹时镀上了一层简洁的白色。门檐投下的暗影里站着两个人,胡力微微侧身,当先走进来的是张远,另一个人没动,只发出低低的啜泣,我听那声音正是何枚。
何枚哭什么?我心里疑惑便压低声音问道:“何枚,怎么啦?”何枚没有回答,我正要走过去却看见胡力不耐烦的一把把何枚拉进来,冲身后的张远说:“带她来干什么?” 张远没有回答,他寻过来的目光像冬日的浓雾,脸上惯常的微笑也没有了。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胡力这样,张远也这样,难道是我晕倒期间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胡力回身关好大门,粗暴的扯着正垂头哭泣何枚的胳膊,拖拖拽拽把她向房里拉。张远冲着我叹了口气,转身跟着他们走了。我站在地窖旁边,腿像灌了铅,竟一步也迈不动,张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半响才步履僵硬的跟着向屋里走去。洞开的房门里月光投进去长长的光影,屋里的三个人也不点灯,只围坐在桌子旁边一言不发。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只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明白。
何枚的哑着声音问:“她人呢?”
胡力没有问答她,眼睛却向我看来。我吓了一跳,本能让开。胡力没有动,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到亮着微光的地窖入口。
三个人静静坐了一会,何枚站起来说:“我去看看她!”
这对话听得我云里雾里,还没醒过味儿来,他们三个人已经鱼贯从我身旁走了出来径直向地窖口去了。我跟在他们后头,开始检讨自己的一言一行,到底我做错了什么,连何枚都把我当成了透明人。
何枚走到了地窖入口,我很想冲过去拉住她。虽然她早已手上沾血,也曾下过狠手揍我,但毕竟是个风华正茂的姑娘。当初我跟她讲胡力埋人的地窖,她那时正在吃饭。听完我的话差点吐出来。末了问我:“这胡力是个变态吧?”我坐在她对面使劲点头。她又补充:“看着挺正常的呀!”我更加使劲的摇头,“哪里正常了,就是变态!超级变态!”
何枚稳稳当当的顺着楼梯向下走,脸上泪痕犹在,月光将她眼角的泪珠照的晶莹剔透,我心里没来由跟着伤心起来,对地窖中的“她”更加好奇。
有他们几个在前,我大着胆子也跟着下了地窖。地窖方方正正一目了然,大约有二十来个平方,四周刷了白浆,有一股刺鼻的石灰气味。楼梯后的墙上有一个小小的门洞,门洞旁边堆着一堆未清理出去的泥土。楼梯的正前面有一张小几,上面的烛台上插着一根手臂粗细的白蜡烛。烛光跳耀,地窖中光影变换,没来由的气氛紧张。地窖正中间两根长板凳搭着一块门板,上面躺着一个人,一个穿着月牙白旗袍的女人。胡力他们三个围在门板边上,默不作声的站了一会。我听见狭小的地窖里,何枚的呼吸渐渐沉重并加快了节奏,终于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在这隐秘的地窖里,何枚哭的声嘶力竭,她蹲下去抱住门板上的人,让她的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这是个短头发的女人,头发搭过来挡住了脸,我看不真切向前走了两步,只听见何枚在低低的喊:“青鸾~青鸾~”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巨响。地窖密闭的空间里不知怎么卷起了一阵风,一缕头发在我耳后轻轻拂动,我觉得痒,抬手去拨弄,触到头发的手却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军校的女同学都剪短发,何枚把我弄进去的时候,用一把匕首把我的头发割的参差不齐,像狗啃过的一样。那时我从昏迷中醒来,心里没少骂她。后来在胡力家的几年我一直都剪短发,等搬出去了便把头发蓄了起来,而如今我长到背心的头发却只有齐耳的长度。
有一双手正紧紧握着我的心脏,这如论如何也不可相信。我冲过去要拨开挡在前面的胡力,却毫无障碍的穿过他站在了何枚的旁边。门板上的女人在何枚肩上弯成了奇怪的姿势,在烛光的照耀下,她光洁的脖子上有一个奇怪的红色胎记,一端微宽,渐渐向另一头收窄,像一把匕首的断面。红色胎记靠下的位置有一条细细长长的刀口,流血不多,伤口有些微微发黑。我惊恐的一边回头看胡力一边抬手摸自己的脖子,我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那是被自己摩挲过无数次的红色胎记。
胡力看着躺着门板上的女人,不,他看着躺在门板上的我,轻轻的说:“那个车夫的匕首上有毒,切断她头发的时候在她脖子上划伤了一道……”
何枚将我放回门板,就着烛火我发现自己死的不算难看,没有满身的血,□□也没有弄黑我的脸。我犹自不死心的去拉蹲坐在地上的何枚,看自己的双手一遍一遍穿过她的身体。虽然依然恐惧却不太伤心,我死了大概也只有何枚会为我哭泣了。我好生佩服自己,生和死这么简单,一个新生的游魂和一个即将腐烂的身体。我围着门板团团转了两圈,突然明白了刚才在门口为什么觉得不对劲。我站在房门口,月光径直穿过了我的身体,在屋内投下一块方方正正的光斑。没有影子,这就是生和死的差别。
我是谁,我就是白青鸾。
白青鸾的性子太过于随遇而安。当初被何枚强拉去军校,顶替素未谋面的大白,因为自己也姓白,因此很是庆幸了一阵子。如果对方姓张或姓李,那岂不是要被叫成大张或大李?说不定什么时候走了神,就会穿帮。而现在,她用了几分钟就接受了自己变成鬼的事实。这几分钟内,她跑到蜡烛跟前,对着火苗使劲吹气,那火苗自顾自跳耀半点也不为她所动。她又把手指伸到火苗上,火苗并不因异物而分叉,自己也没有灼热感。她还跑到胡力的跟前,踮起脚尖看他的眼睛,想看看胡力有没有一丝为她难过。胡力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没有流泪的痕迹。白青鸾非常的不满。不伤心,不流泪,那就打的你伤心流泪。她抬手给了胡力一巴掌,由于力气过大,手指穿过胡力的脸,连带着自己转了一个圈。她这才发现自己变轻了。于是轻轻跳了几下,手指竟然能摸到地窖的顶部。再跳的用劲一点,一下子就穿过了土层站在了院子里。莹白的月光照在她身上,通体舒泰。再使劲一窜,人已经站到了葡萄架顶上。
“你这小姑娘自己倒是玩的高兴!”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白青鸾吓了一跳,朝声音寻过去,一个老头躺在屋顶上,把自己摆成大字晒月亮。白青鸾是新鬼,胆子小,不敢多停留,跳下葡萄架遁到地窖中去了。
地窖里,何枚还拉着白青鸾的手默默流泪。白青鸾感动的不行,觉得何枚这个朋友真没有白交。张远搬个小板凳坐在何枚旁边,他的眼角湿湿的,大概也背着人流了泪。胡力没在地窖里,白青鸾滴溜溜打了个转,发现胡力在楼梯背后的小房间里,手上握着一柱香,毕恭毕敬在作揖。他这是在祭奠自己吗?白青鸾突然美滋滋的。当初活着的时候,胡力总是对着她摆臭脸,如果笑了,那就是危险的信号,下一刻一定会有恶毒的话从他好看的嘴巴里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