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2)
江崖柏端坐花厅太师椅上,一旁执拂尘的小宦官不时替他将冷掉的春茶换下。左首一名华服贵妇怀里坐着年幼的小皇帝,他伏在书案前正在练字,半晌抬头望向一名长须老者,脆声道:“太傅,您来看看朕这字写得如何?”
老者须发尽白,已是年逾古稀,但步伐稳健,嗓门洪亮,倒不似个读书人,反倒像个刀口舔血的老将军。
“刘过的诗‘堂上谋臣尊俎,边头将士干戈。天时地利与人和,‘燕可伐欤?’’。”老者抚着长须,赞叹道,“皇上这手楷书遒劲有力,颇具柳氏风采。”
贵妇闻言面露得色,转头见小皇帝嬉皮笑脸,又道:“谢太傅只是随口一夸,莫要得意翘尾。”
小皇帝不满道:“母妃。”
旁边江崖柏放下茶盏轻咳一声,小皇帝一愣,改口道:“母后,孩儿知错。”
明贤太后朝江崖柏投去一眼,脸色非但没有喜色,反而有些忌惮,谢道远将三人脸色看在眼里不作意见,视线又落到书案上:“皇上今日这诗,可是意有所指?”
小皇帝扶了扶歪掉的头冠,笑道:“知我者谢太傅也。”他从明贤太后怀中跳下,蹦蹦跳跳绕到书案后的笔筒中想抽出其中一卷画轴,奈何个子还没笔筒高,不由苦着脸,对一旁小宦官道:“芳灯,替朕打开。”
芳灯答应一声,上前取过画轴展开。谢太傅定睛一看,上面呈现出大昭舆图,小皇帝指着远河上游道:“晨间早朝,朕听谭尚书说,辽金国不日前携三千人驻扎在我大昭边城汝县外一百里处,迟迟不肯离去。江叔叔说过,汝县乃我大昭北方重要军事之地,必须保证万无一失,否则煜京将岌岌可危。”
谢道远呵呵一笑:“朝会上皇上不是将虎符交给夏将军了吗?夏将军已回去召集部下,明日整装待发。”
内阁的意思原是提携新人,奈何军营里看的过眼尽是江崖柏新插.入的人选,夏城是三朝老臣,征战沙场多年,身子骨也不比当年,但凡多一个选择,众臣绝不会将他推出去。
谢道远又想起舒家二爷舒筠,想当初也是一条傲骨铮铮的好汉,谢道远直感慨去得太早,不然今日也用得上……小皇帝眼神飘忽,谢道远敏锐地捕捉到他看向的方向正是江崖柏,心下登时雪洞似的明亮:“皇上?”
小皇帝连忙道:“太傅,夏将军真的准备好了?”
谢道远道:“皇上可是不满意夏将军,想另择他人?”
小皇帝迟疑不决,那厢明贤太后神色紧张看看小皇帝,又望向江崖柏,母子连心,小皇帝似有所感,终于咬咬牙:“夏城居功至伟,多番在校场欺侮朕年幼,朕,朕……”
谢道远生怕小皇帝说出不可挽回的话,忙道:“皇上可是累了,夏衡昨日给您折了只竹蜻蜓放书房呢,不如老臣让芳灯给您拿来瞧瞧。”
夏衡是夏城的爱孙,也是小皇帝的伴读好友,小皇帝闻言先是面色一喜,随即又垮下肩左右为难起来。
不杀夏城江叔叔绝不会罢休,小皇帝愁得要拔狼毫,反拔得一手墨渍,自暴自弃:“冯庸和朕心意,朕就要冯都督带兵平乱,除了他别的都不要。”
谢道远心中冷笑,北原省总兵冯庸不正是这阉人的旧友,他拱拱手,当下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推拒些客气话便退出花厅,径自转向博苑阁而去,找萧盏荣商量此事。
谢道远离去后,明贤太后长吁口气:“江公公,夏城的事您看就算了罢。”
江崖柏对小皇帝招招手,眸底含笑:“皇上,过来。”
明贤太后神色紧张地拉住小皇帝的手,小皇帝却挣脱她的手,头也不回朝江崖柏跑去,愧疚道:“朕知道叔叔为朕好,可是朕不能这么做,江叔叔你没生朕的气吧?”
江崖柏摸摸小皇帝圆圆的脑袋:“凡事都有因果,皇上可否告诉叔叔原因?”
小皇帝顶着苦瓜脸:“夏将军是小衡的爷爷,朕没有爷爷,朕不想让小衡也跟朕一样惨。”
爷爷吗?
江崖柏微微一笑,将小皇帝交与明贤太后:“娘娘若有空,不妨去长宁殿坐坐。”
自江崖柏当面手刃承王幼子后,明贤太后每回见一面江崖柏便想起那血腥场景,恨不能离他三丈远。
但儿子却是跟在江崖柏身旁教养长大,比起自己,小皇帝更亲江崖柏。如今这大昭,明面上当皇帝的她儿,背地里却被江崖柏和内阁架空权力。
眼下明贤太后还不敢当面忤逆这阉人,她端着贵族礼仪欠身道:“今日天色不错,本宫正想去看看山平国上贡的金丝牡丹,覃儿,来,母后抱。”
小皇帝朝江崖柏望去:“江叔叔不一起吗?”
江崖柏笑道:“叔叔也想,只是今日还要政务要忙,就不陪皇上玩了。”
明贤听他说话如此肆无忌惮,暗地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笑吟吟道:“覃儿,江公公事务繁杂,母后陪你去。”
小皇帝依依不舍地与江崖柏告别。
谢道远脚步匆匆,不想萧盏荣正往花厅去,也有事要告知他,两人分别走的东北两道,竟然错过。待萧盏荣到得花厅时,已人去楼空,只两名小宦官在此洒扫,桌上春茶隐隐冒出热气。
“皇上他们去何处了?”萧盏荣问其中一名小宦官。
那宦官道:“回大人,江公公临行前交代若首辅来找他,让您去长宁殿等他。”
萧盏荣当即骂出来:“他江崖柏什么东西,也叫爷爷我等他,哼。”
小宦官唯唯诺诺:“大人消消气。”
萧盏荣疑心那厮早有预谋,在厅外庭院逗留许久,不见人影,适才拂袖而去。
花厅寂静幽冷。
带人群散去,小宦官默默将书案整理好,躬身来到屏风后:“江公公,萧大人过去了。”
这宦官正是三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