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非晚(1 / 2)
又过得半月,正是七月流火时候,偶有风过,凉凉地甚是舒服。
楚王此时已得了记档,待众人皆到了,便命章较将誊好的记档拿来。榕藻接过,细看了半晌道,“确是寻常的安胎方。只是……听闻这邹氏此前怀妊时曾坠过几胎,按理为稳固胎气,应于怀妊二月后,也即去岁十一月前后,徐服一料寿胎丸,方可保得无虞。但宫中记档却并未赐此药。再有便是七日前这个方子,生黄、生地黄、白术、山萸肉、龙骨、牡蛎,共用一剂半。想来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宫外采买,便只得用了宫中药材。”
林渐道,“寿胎丸是成药,邹氏此前既流过孩儿,想来晋王府里这类保胎药定然备了不少,不赐此药也说得通。后面那个方子有何不妥?”
榕藻道,“寿胎丸是未雨绸缪的药,这方子却是急救的方子。妇人怀妊,若急见胎动下血,以此方煎汤服之,可安胎气。只是现下已至七月,邹氏腹中胎儿早已足月,若有胎动下血,只怕便是生产之兆,如何能用此方?”
众人对视一眼,榕藻续道,“是以只得两种可能。其一,邹氏胎儿足月,只是晋王为造势故,刻意用药延其孕期,不教十月生产。其二……这邹氏腹中胎儿,根本未至十月!”
陆颐问道,“若刻意用药不教生产,对胎儿可有影响?”
榕藻颔首,“若孕期过长,胞内必定生变,胎儿迟迟不出,心智极易受损,更甚者至于残障。今上无子,若此子亦同刘弗陵一般年余而生,民间传言必言此子祥瑞,或可迫今上以此子为继。只是此举实在不智。若造了势,生出的孩儿反落个残障痴傻,岂非枉然?”
叶贯道,“若真如有文所言,宫中太医晓得利害,必对晋王以实相告。晋王一向精明,这又是第一胎,怎会用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榕藻颔首,“是以我疑心,邹氏怀妊只怕并非去年九月前后,而是今年一月前后。只是妇人怀妊总不是说怀便怀,他算得这样精准,只怕给邹氏用了催孕的方子。这类方子易损母体,邹氏此前本易小产,现下又胎动下血,只怕亦有此因。”
余衡略略思索,“便是说现下邹氏的胎只有六七个月?那么七日前胎动下血乃是小产之兆,才急以该方安胎。如此一来,寿胎丸一事也可得解。只怕是去岁未用,到今年三月方给邹氏用了。为了不教人瞧出破绽,干脆早早备下,连档亦未记。”
楚王道,“如此算来,至今年十月方可瓜熟蒂落。只是人人皆道邹氏已早四个月便身怀有孕……”
章较续道,“邹氏生产时,此子便恰好可‘十四月始生’。此法既可造势,亦于幼儿无损,果然细密心思。”
林渐沉吟片刻道,“邹氏此前多番小产,近两年一直未有消息。依常理,若邹氏真在随晋王赴南郡时有孕,晋王为万全故,自不能令其一路舟车劳顿回京,而会将邹氏就势留在南郡,保胎之余还可得邹氏父母照拂。”
陆颐颔首,“可晋王却并未如此,反求旨欲与邹况一同返京。若邹氏不惯颠簸以至再度小产,岂非得不偿失?但若邹氏那时无孕,情况便不同了。是以晋王这一步棋,除却造势一类,目的只在邹况返京,并别业一事上。”
榕藻恨道,“这局布得真是好!只恨我不能亲自为邹氏诊一诊脉。若能亲自看脉,什么也都晓得了。”
楚王道,“有文莫急,你能看出记档端倪,已足够了。我们晓得此意,便看看他究竟要搞什么花样。且等十月罢了。”
因上次楚王吩咐,林渐陆颐不当值时候便着手探查京中两人。
二人在叠翠岭中一条小小山路走着,陆颐在前,林渐在后。陆颐不时用手拨开旁逸斜出的树木枝叶,苦笑道,“这石隐果真人如其名。住在这等地方,连找也不易。叠翠岭里真有人家么?你瞧我们走了几里,除却游人,却连人影也未见。”
林渐道,“莫非这亦同会融探查的那几人一般,却是胡诌么?若真如此,那这一趟可算白来了。”
又走了会,山路难行,不免吃力。陆颐见林渐额上已生薄汗,便探手为他拭了。
林渐叹道,“幸亏听了有文的,佩了香囊在身上,不然只怕人尚未见得,先教蛇虫阻了去路。你说这条小路尽头却是何处呢?”
陆颐道,“这却不知。但此处既只得这一条路,想来尽头必有人家的。”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见得一不大不小的木屋,门上一只小羊刻得栩栩如生。
陆颐便上前叩门道,“可有人在么?”但叩了两声,只是没有人应。
林渐微觉沮丧,转身时却见自来路走来一个老翁,背上一个背篓。见了他二人,微微愣了一下。
林渐便道,“老人家,您可是住此处么?我二人走得累了,不知能否向您讨碗水?”
那老翁微微点了点头,上前开了门道,“进来罢。”
进得门才见这小屋虽说不十分大,屋内用具倒是一应俱全。老翁便向桌上去倒水,一面问道,“此处偏僻,游人罕至。你们因何会在此处?”
林渐便道,“我本同他相约出游,见书上说‘奇伟瑰怪之观多在于险远’,一时贪看风景,只择了人少的路走,这才走岔了。老伯莫怪。”
那老翁停了动作,“相约出游?不知你二人……?”
林渐望了陆颐一眼,陆颐便道,“我二人是挚交。”
其实这话也没错。老翁将他们来回打量一番,笑道,“这却难办了。我这只得一个碗,你们既是挚交,可能共用么?”
陆颐万未想到此节,不免一愣。随即思及初见茶盏一节,再看林渐时,面上已红,只垂头不语。
那老翁佯怒道,“若同我实话说,便将水与你们。若不说时,便只有送客了。”
陆颐忙道,“这……实不相瞒,我二人……两心相许,不过说是挚交,亦没错的。”
老翁道,“如此,你将他领来这荒山野岭又是何意?莫非他不肯从你,你趁着四下无人,要行不轨之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