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作战（1 / 2）
方莺莺平心而论, 庄鹤为她安排的几位演技授课老师, 无一不是在表演方面有真才实学。
其中有一位曾经是中影学院里响当当的表演系老师, 在此之前，有非常出色丰富的表演经历。说他是学生人才辈出、桃李满天下，也实在不为过。别说方莺莺上辈子希望能得到他的指导, 自五年前开始，踏入中影校门的学生都多有感叹自己时运不济，碰上这老师辞职去追求更高的艺术理想。
签约后的当天晚上, 庄鹤发来一周的授课安排计划表。他在电话里义正严辞地辩解，说什么人得博采众长，不能听信一家之言，要寻找适合自己的表演形式和表演方式, 不能死读书，得锻炼悟性。
方莺莺查收文件那会，看到表格内标注的授课地点不断变化, 又听着电话那头喋喋不休的唠叨声, 当时内心极其崩溃。
这简直比暑假里到处跑赶着上兴趣班的小孩还惨！
在接近两周的时间里, 她常常一天要跑两三个地方，跨越半个主城区是家常便饭。有两天还算幸运，接连跟着同一位老师学习。她自我感觉这段时日, 即便不刻意控制饮食，她也不必过多担心身材走样, 单单是每日至少经历一次的B市高峰时段地铁之旅, 简直让她被褪去一层皮, 能摸到一个拉手环都应该感到庆幸。
方莺莺头几天疲惫难熬时，曾在心里千万次问候过庄鹤，抱怨他安排得太不人性。但其实她心里一清二楚，每一行状元精英大多时间宝贵，特别是在演艺圈里，多的是工作狂高人熬夜连轴转。想让他们为了方莺莺一个人调整各自的行程，踩着约定时间到指定地点为她授课，几乎是天方夜谭。
虽然身心疲惫，但后来对表演的理解与日俱增，这让方莺莺觉得这一切都值得，连灵魂也得到了升华。
浓缩精华的理论课，经典作品观赏，片段模仿，一对一针对性分析讲解模仿中的问题和可改良之处，这些课程就像武侠中医者、大侠手里的一根根细长银针，准确扎入她的穴位，逐渐打通她的任督二脉。
遗留多年，并且在《金陵月》片场中侥幸存活下来的历史性问题，就这么赤条条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方莺莺心里是羞愧和悔恨兼而有之。唯二值得庆幸的是，自己有所长进，而且就目前来看，没有老师质疑她的水平和正经中影毕业生的常规水准相差过多。
方莺莺每次只要一下回宿舍的地铁或公交车，就赶紧掏出手机用语音录下心得，希望能抓住记忆悄悄逃走的尾巴，将课堂上的重点一一摘下。深夜时分的反复回放，还有精心整理的手写笔记，正在一步步见证她的进步。
美中不足，高额的开销让方莺莺肉痛不已。可是，值得啊！
她记得有一部国民知名度相当高的喜剧电影，里面有好多被后人捧为至理名言的经典台词，其中有一句台词的大意是，只要是贵的，那就是好的。这句台词意在讽刺当今社会的某些恶俗现象，但这类事情也不能一棒子打死。
细细算来，庄鹤还不至于是个奸商，反而他还倒贴了一笔钱，花钱花人脉来培养她。方莺莺反思自己之前的确是错怪他了。
如此看来，在奋斗的道路上，方莺莺又要多背负一项使命了——不让庄鹤亏钱。
总体趋势很顺利，只是，冒出了一些不和谐的因素。
自从那天碰到张涌后，她就接二连三地收到来自他的短信微信轰炸。态度热情，偶尔暧昧，又懊悔之前自己眼光不准，错过了她。内容无外乎就是约会邀请、怀念旧事，偶尔掺杂着讨论娱乐圈的实事热闻，话茬三转四转总会回到她签约的事情上。
一开始出于礼貌，又考虑到这具身体的原主确实曾倾心于张涌，方莺莺说话客气委婉，留足颜面。可对方，没有收获预期效果，加快攻势，言辞露骨。这让方莺莺心生厌恶，干脆挑明了话，明确拒绝他。
至于原因，多半在于方莺莺突然想起，她曾在何处见过张涌。
方莺莺上辈子有次受合作艺人的邀请，去参加他设在酒吧的生日狂欢派对。那晚场子里来了不少半只脚踩在圈子里的人，蹭着别人的邀请函混进酒吧，在派对现场卯足劲攀关系结朋友，就像花丛中来回飞舞、自在得意的蝴蝶，毫无保留地展现自己的交际能力和肢体魅力。
那时方莺莺亲眼瞧见，张涌明面一套背地一套的阴险做法，按照经验，她直接将他打上投机分子的标签。不过结合他对赵方盈和方莺莺的态度足有天壤之别，方莺莺自认，自己之前没有误伤无辜人。
方莺莺算是直言拒绝，但这不代表张涌会善罢甘休。
自尊心能起多大作用？这个问题就相当微妙了。张涌这人，虽然踩高捧低，但是越挫越勇这一点，倒是优点之一，只是用错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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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美女任课老师赶着去机场附外地出差，方莺莺在下午三点就坐上回程地铁。
人流密集，还有不少推着行李箱叽叽喳喳兴奋讨论接下来行程的外地游客。
排在队伍前头，踏进地铁车厢门，方莺莺不愿意和他们争座位。干脆斜靠在对面一扇车厢门边的扶手栏杆，算是为b市的城市形象建设做了一份微不足道的贡献。
掏出手机，通知栏显示张涌在她上课期间，又发来几条微信短信。内容逐渐不堪入目，方莺莺回了句“这是骚扰威胁，请自重”后熟练地截屏留证据。
被拒绝后，张涌先是恳求方莺莺能帮他牵线搭桥，翻来覆去强调他能力足够，他就是缺少际遇没见到伯乐。方莺莺提议他可以去剧组、节目组自荐，张涌哪里会满足于此，巴不得方莺莺撺掇庄鹤那边的人脉送他一块天降馅饼，最好也能让他在庄鹤手下尝点甜头。再三提议却被婉拒，张涌实在是愤意难平，说话带刺，后来就渐渐变成辱骂，威胁。
而他今天的言辞特别肆无忌惮。方莺莺后悔之前心太软，如今证据充分，要马上把对付他的事情提上日程，请假也得去找警-察叔叔。
在手机备忘录上简单码完今日心得，方莺莺打开微博浏览新闻，准确一点是“星闻”。关注圈里动态，是艺人必备的工作素养，虽说上辈子的微信账号还能用，刷刷朋友圈多少能知道些边角料，可没了口头八卦这一条重要途径，眼下姑且用微博做替代。
原来江岱在昨晚上杀青了。方莺莺恍觉，她离组后就再没有和江岱三人联系过。
方莺莺的心情有些复杂，有些账目光靠拨动算盘是不顶用的。即便是阴差阳错，她的确是得到了江岱的提携和指点，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
手指往下划拨，方莺莺看着那则消息，思维有一瞬间的停滞：江岱准备长期休整，暂停工作，保底期限是三个月，之后继续出发。消息是由粉丝站的账号发出的，可信度非常高。
长期休整，给出一个保底期限，这基本等于一段时间里不接新代言，不参加商业活动，在情况转好之前，不敢随意签下影视拍摄合约。这对一个事业如日中天的成功男艺人而言，是一个需要相当大的勇气才能做下的决定。毕竟厂商和制片方都不愿意见到自己合作艺人的热度大幅下降。
疑惑堵在喉咙口，方莺莺感到地铁车厢的空气变得难以忍受，地下空间的异味，让她觉得胸口憋闷，加深呼吸也无济于事。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地铁广播第二次响起到站通报，方莺莺及时从沉思中被拔出，抱着包包小跑出车厢门，经过通风口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跟着人潮刷卡出闸，乘坐扶手电梯朝地面前进，准备换乘公交线路。方莺莺右手搭在传送带上，鬼使神差地转头，漫无目的地扫视了一眼，回头后，却回过味来——隔着几人，张涌正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里的怒意委实瘆人。
方莺莺突然想到几起尾随案例，又联想到有女子在大街上被陌生男子拉扯，向路人求救，结果陌生男子厚着脸皮向路人说谎，脸不红心不慌，解释称他们是吵架的情侣。戏演得太好，女子在众人眼皮底下，被那陌生男子硬生生拉走，要不是有好心人在他们上车之前及时出手拦住盘问，那女子还不知道会遭什么祸害呢。
背后的冷汗渗进衣服的纤维，方莺莺头皮发麻，没来得及抬脚，差一点被没入最顶端装置的阶梯所绊倒。尝试走了一段路，她发觉张涌就是冲着她来的，怪不得今天说话特别嚣张。
这人疯了吧！
现在回程寻求工作人员的帮助，有点不太现实。方莺莺记得附近有家百货商场，寻思着不如不如先试试在路边拦辆出租车，实在不行就在商场里甩掉张涌，或者找商场保安，同时打电话向庄鹤求救，他社会经验足，肯定知道如何处理能让效果更好。
此时张涌保持着几米的距离，关注着方莺莺的动向，顺着她的路径走，尽量不让旁人看出异样。他磨了十几天，丝毫没有见到成功的迹象。这段时间他屡屡受挫，憋屈找不到发泄口，他本以为可以顺着她这根杆子往上爬。没想到这一年多以前，在他屁股后面让她往东不敢往西的小妮子，现在硬气了不少，居然瞧都不肯瞧一眼他的糖衣炮弹。他可认为自己的技术丝毫没有退步，以前对学妹之类的小姑娘下手那是无往不利，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受过这等窝囊气？自尊心受损，他十分渴望通过极端方式维护自己的尊严。
张涌看着方莺莺几次在路边拦车不成功，嘴角朝一边向上扬，得意洋洋准备好好教训她一顿。没想到，她居然找向商城附近写字楼的保安，指手画脚不停说话。
门口执勤的两个保安，顺着她的手势四处张望。张涌心里一发虚，笔直朝前走，不敢转头和保安对上眼神。等他走了十几步回头，视野中哪里还有方莺莺的影子？气得直跺脚。其中一个保安，倒是向他走来，问他脚步盘桓，鬼鬼祟祟有什么目的。
方莺莺当时发觉张涌离她越来越近，而这商圈太过热闹，路过的出租车，皆载着乘客。她奔向酒店式写字楼的守门保安求助，趁着张涌心虚又被保安叫住的空档，一溜烟儿跑开。
担心张涌不久就会追上来，可她对这片写字楼的布局不甚熟悉。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盼着尽快找到较为安全的出口。
天无绝人之路。正当方莺莺急得跟个无头苍蝇一般，东张西望的双眼捕捉到秦澍正走进另一处酒店式写字楼。
能看见熟人真是老天保佑，方莺莺追赶着秦澍的脚步，在电梯门合拢前，及时将手臂塞进不断缩小的门缝。
迈进电梯，方莺莺长舒一口气，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
“唉，方盈，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来这里办事？”刚站稳准备查看手机的秦澍，猝不及防被方莺莺吓了一跳。
方莺莺一路快走小跑，现在好不容易有喘口气的机会，理顺气息回答他：“不是，我跟着你来的。我被一个人尾随了，那个人平时的作风不太好，一直用电话短信骚扰我。有没有地方能让我躲等过了风头我再出去。”
秦澍皱着眉，眼珠子来回转悠，像是在咀嚼方莺莺说的话：“还有这种事情？我在筹备的心理咨询室在楼上。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在那儿待着，但躲着总归不是个长久之计。你是不是惹麻烦上身了？要不要帮忙？”
方莺莺摇摇脑袋，有些犹豫的回答：“他是我以前在学校里认识的学长，具体事情太繁杂了，有点难解释。今天我上完课出来，在地铁发现自己被跟踪，想着能在热闹的地方甩掉他。我还是打电话给庄鹤，听他的意见。”
电梯到达秦澍的目标楼层，电梯门缓缓打开，方莺莺看到几个装修人员正紧锣密鼓地布置个性化软装。
秦澍在前头走着，和工作人员热情打招呼，检查了几处装修成果。
“庄鹤是你的经纪人，的确应当听他的意见。这种事情你不要掉以轻心。我以前做研究学习时，接触过几个尾随案例，可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尝试去模拟他们的想法。而且哪怕是正常人，如果不能合理控制自己的情绪，也很容易冲动行事。从最坏的角度去考虑这些事情，对你自己的安全也有所保障。”
“你说的有道理，我之前收集了他骚扰辱骂我的信息证据，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方莺莺点点头，跟在秦澍身后，走到楼层小露台，“我考虑搬出宿舍，找个安保措施比较得当的小区。”
方莺莺保持着每周一次的频率，固定探望赵方盈的父母，吃饭聊天，做些日常家务活。
无论是从道德角度，还是听从她心底的渴望，她都觉得应该去做这些敬孝道的事情。可是她和赵方盈毕竟是不同的两个人，即便方莺莺继承了赵方盈的所有记忆，在行为举止方面难免会有些差异，和她的父母在一起待久了，方莺莺害怕会有露馅的一天。
鸡飞蛋打，增添隔阂。
“这样挺好，要不然你先等会儿。我走的时候开车送你出去，我的车就停在附近的停车场里。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回学校，还是去找庄鹤？”
“学校现在肯定是不能去的。我想去先去找庄鹤，我待会打个电话，打听一下他现在在哪里？你要是不顺路的话，就把我带到容易打车的地方。不过你怎么会想到要独立门户？”
“我还是比较喜欢自由，所以和两个认识的师兄，一起搭伙开个心理咨询室。等会儿送你去找庄鹤吧，不费事儿，应该的。反正我今天挺空，好些日子没见到那臭小子了。” 秦澍半趴在栏杆上，低着头，俯瞰下面匆匆来往的人群，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继续开口，“有些事情，我觉得你是有资格知道的。喻励，就是两月份那个晚上你见到的轮椅男子。我们几番劝说，他终于愿意去精神科住院接受系统治疗，长期住院。”
精神科？方莺莺心里最后一丝希望像阳光下的泡沫般破灭。
秦澍用右掌狠狠抹了抹下巴：“我们这种心理咨询师是没有处方权的，日常职责就是心理疏导。江岱的情况，比较适合我的专业。当然，他为了短时效果显著，去外面开了一点药。阿励的情况就不同，他的问题已经是在精神层面。以前就已经确诊了，但他非常抗拒住院，他家里人又宠他，所以基本上都是定期的门诊治疗，加上吃药，再配合一些心理和精神方面的疏导。上次你的事情发生之后，他情绪非常不稳定，直接导致了他之前的自残行为。”
方莺莺沉默不语，秦澍了然，又道：“那天阿励家中出了些事，他家人忙得团团转，结果让他钻了空子，趁大家不注意，偷溜了出来，最后还是江岱第一个发现异样。幸好之前未雨绸缪，在阿励的手表上装了定位，那天才不至于手忙脚乱。我和阿岱下车的时候，正巧瞧见你倒在地上，看阿励表情狰狞，还以为他是捅了什么大篓子。你当时在送医路上状态有些不太好，我真急得满头大汗，生怕你出状况。不幸中的大幸，医生说，你只是多喝了些酒，不同的酒精掺和在一块，导致身体反应过大。”
大概是相隔时间久了，秦澍对方莺莺的警惕性也低了不少。
“你那段时间的身体状况如何？”
方莺莺努力翻动赵方盈留下的记忆：“那段时间，我的确有些烦心事，作息不是太稳定，连着几天喝酒，偶尔会有四肢疲乏的感觉。”
世上离奇的事情何其多。她的灵魂都能离开原来躯体，附着在赵方盈的身上。
“这样说起来，好像确实能解释得通。不过说到底，还是阿励，以及我们这边看管不严，给你造成了麻烦。” 秦澍愁眉不展，五官简直要扭在一块，看起来有些烦心事。